海棠居内。

丫鬟在庭院里摆布着茶水点心，正挨着那一片红色的海棠花丛，如任氏所言，她院子里的海棠花已经开了不少，颜色娇艳，又层层叠叠，甚是好看。

两人赏景闲谈中，顾远歌才知任氏出身风尘，祖籍溧阳，离云城不远，年幼时因家道败落被卖入烟花之地，后又几经辗转来到临安，十五岁登台为乐妓，后来遇到父亲，替她赎身入了顾家为妾。

溧阳与云城邻近，许多风土人情都差之不多，两人凭此便可闲谈许久，不知不觉间，天色暗了下来。

顾家二爷顾封延，就在此时踏入了海棠居。

“二爷。”门口的丫鬟是最先看到人的，当即恭恭敬敬的作礼喊道。

寻着声儿，面对院门坐着的任氏立即眼前一亮，站起身来，莲步轻移，缓缓走过来，柔声细语地叫了一声，“二爷。”

“嗯。”顾封延淡淡应了一声，视线却往背对自己坐着的人身上瞟，不见人反应，当即眉头就是一皱，大概是背影陌生的缘故，以为外面来人，不懂规矩。

任氏是个有眼色的，忙道：“这么巧，我与四小姐还说着话，二爷就来了，若不是二爷知道姑娘在我这儿，特来相见，那便是父女之间心有灵犀了。”

四小姐！

顾封延听得身躯一僵。

在谁都没看见的地方，顾远歌轻轻呼一口气，定了定心神，这才起身转过来，屈身一拜，“远歌拜见父亲。”

远歌，远及彼岸，且待歌之。

顾封延在那一瞬间，似乎看到了当年的江氏，坐在后庭深院，目光却跃过了高高的围墙，追随展翅高飞的燕鸟，望向可望而不及的天际。

太像了，不止容貌，还在于周身的气度。

“映月。”他喃喃了一声。

顾远歌压了压嘴角的笑，又叫一声‘父亲’，将顾封延的思绪唤了回来。

只见他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两声，似乎在掩饰方才的失态，视线左右动了动，才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语气听起来不像是父女重逢相见的喜悦，也没有旁的情绪，就是平淡的，如水一般。

“应任姨娘的邀请，姨娘说她这里的海棠花开的好，女儿来看看而已。”顾远歌的语气也淡了下来。

言罢，父女俩对视着，竟一言不发。

任氏在一边看得纳闷极了，此情此景，怎么说也不像是分别多年的父女相见该有的样子，倒像是两个不熟不相关的人，偶然见面的反应。

这和她想的大不一样，莫非自己白白浪费了这一下午？

这般想着，她开口道：“哟，看妾身这粗心的，都这么晚了，四小姐不妨留下来用晚膳吧。”

顾远歌听得微微一笑，却道：“不了，父亲想必是来看姨娘你的，我怎好多待，先告辞了。”

这话说完，不见对面人反应，她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一出海棠居，走远些，晴眠忍不住回头，见那院子里起了灯火，在暗淡的天色下明亮的很，心里好奇，转身问道：“小姐，方才您怎么不留下来，跟二爷多待一会儿？”

“有什么好待的，任姨娘都下逐客令了，难道还要在那儿惹人嫌不成？”

“啊，任姨娘不是···”

“她不是在留我用晚饭是吗？”

“对呀。”

顾远歌看着天边升起的一轮弯月，清冷的月光映入眼帘，格外动人，“她嘴上是在留我，但身子可不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且见我告辞，也未曾挽留，应该不是真心想留我，她既已点名天色已晚，那就该我告辞了。”

晴眠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样，小姐，你说任姨娘到底想干嘛？方才跟您说了那么多话，好似亲近的样子，这一转眼又下逐客令，真奇怪！”

奇怪吗？顾远歌可不觉得。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父亲来了，我在那儿，总有些碍眼吧。”

“呃···这倒也是。”

主仆俩边走边说，不一会儿的功夫，辞林居近在眼前。

海棠居内，任氏伺候顾封延进内室换了衣裳，外面丫鬟端了酒菜上桌，一一布置妥当，又等了一会儿，才见二人揽开门帘出来，烛火通明，衬的任氏双颊红润，艳丽无双。

“二爷，方才四小姐离开，妾身见您多有不舍，怎么不留下她呢？”任氏一边替人布菜，一边试探道。

一块辛辣的鱼肉入口，顾封延眯起了眼，瞥向那盘香辣鲑鱼，只道：“这鱼太入味了，不好。”

“入味了还不好？”任姨娘不懂其意。

顾封延的目光从鱼转移到人身上，在任氏渐渐不安和惶恐的神色下，点了点头。

“这鲑鱼太入味，就只剩下辣，没有鱼的味道了，人也一样，我与四丫头的事，原不该你多管闲事。”

‘咣当’一声，筷子被随意的甩在桌上，人则起身，再次进内室去了。

辞林居，顾远歌一进屋，便见厅里的圆桌上已经摆好饭菜，两荤一素，一道辣子鸡，一道黄花鱼，还有玉豆腐，加上一盅米饭，够一个人吃的了。

饭菜是芍药去大厨房拿的。

她不挑食，于吃食上不曾表露什么喜好，向来是大厨房烧什么就吃什么，当然，她一个庶女，也没资格叫什么菜来吃。

用完晚饭，顾远歌进了内室，见一旁的矮柜上有几个贴了花面的盒子，出门前还没有，也不是自己的东西，忙看了一眼晴眠，后者会意，出去叫来荔枝。

荔枝一进来，不待她问，便道：“四小姐，这是今儿下午二夫人院子里送来的东西，说是让您穿戴好，明儿一早辰时往鹤春堂去一趟。”

穿戴好去鹤春堂？

顾远歌顿觉不安，问道：“可说了为什么？”

荔枝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顾远歌看不出来，也不强求，就让人退下了。

待荔枝离开，她缓缓走到那几个盒子面前，叫过晴眠，主仆俩一块儿将那些盒子悉数打开···然后直接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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