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排回身亮出退书券:“怎么着,这玩意不管用?”
八个护场立即愣住了。
白纸黑字,上面的印章鲜红,即便到了衙门,这也是铁证。
可孙博士气急败坏地大叫:“快把他抓起来!”
此时他被刮秃了脑门,却穿着明朝的衣服,既不像清朝戏子,也不像明朝戏子,大家回头一看,轰然而笑。
梁启超、胡适之等等,民国几乎所有的人物,都和辜鸿铭对骂。当年的辜鸿铭,一人独战举国愤然,比舌战群儒还要精彩。
可眼前孙博士,根本没有他老乡诸葛亮的气度,更没有辜鸿铭的精神头。
胡子涵历史知识不多,但他知道剃发易服的始作俑者,是一个叫孙之獬的家伙。
此时看他光溜溜的脑门,胡排暗恨不已:量中华之物力,结友邦之欢心。你这种人,早就该给老佛爷当奴才!
然而此时毕竟是明朝,孙博士捂着秃脑门,恼怒成羞。
但他又怕弄不过胡排,冲八个护场大叫:“这可是白员外的书店,有人来闹事,你们竟敢看笑话,到底吃谁家饭的?”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八个护场立即围了上来。
NM,没有契约精神,果然老佛爷的奴才!
胡排噌一声抽出了杀猪刀。
可他还没动手,书店里买往年考题的学子们不平了:
“嗨,四书卖五两银子你还有理了?”
“不错,仁义礼智信,你们配不配开书店?”
“白员外杀猪卖肉的,竟然开书店坑人,济南府还有没有王法?”……
舆论压力之下,八个护场胆寒。
明人毕竟不是清人,对付奴才,至少敢冒个泡。
可孙博士不知道清朝是怎么回事,他脑门被刮秃了,自然不依不挠:“白员外有布政使撑腰,你们怕什么?山东济南府,有谁敢砸白员外的场子?奶奶个腿,你们是不是不想混了?”
“不错,有布政司撑腰,咱们怕他个鸟!”
这孙博士是白员外的远房亲戚,两个护场平时和他关系也不错,首先提刀上来了。
这次对方义无反顾了。
两拳难敌四手啊!
胡排急忙向学士们靠去。
学士们也义愤填膺,纷纷围了上来。
“不要怕,伤了人,有布政司撑腰。”孙博士大喊大叫。
八个护场顿时胆壮,明晃晃的钢刀打架,比杀猪刀专业多了。
这些都是各地来赶考的学子,哪里干的过保安级别的护场?
NM,看来要血溅当场了!
胡排暗叹一声。
前世为了那该死的毕业论文,赴海南藏族自治州期间,跟藏族同胞学来的马上挥刀,步战应该也有作用。
唐僧埋怨孙悟空,鬼也怕恶人。
只要放到一个,剩下的就歇菜了。
胡子涵于是拿出了对付狼群的招式。
可他还没动手,就听门外一声大喊:“住手。”
一人飞速进了门,抬脚就踢。
八个护场不备,被踢翻了三四个。
来人顾不上训斥,急忙弯腰拱手:“原来是胡大公子,小店多有得罪,还望胡大公子多多包涵。”
胡排一愣:“你哪老几?”
“憋人……小人白员外府上管家,白池。”
“白吃?”
“白池,黑白分明的白,池塘的池。”
昨日范府之中,胡排依稀记得,白员外身边那个人,好像就是这个白池。
他每天都来巡视店面,正好也为胡排解了围。真要放倒人了,凭知府马慕君那副正人君子,还真是不好办。
阎王易惹,小鬼难缠,对付白池,显然比小虾米简单多了。
见胡排掖了杀猪刀,白池连踢了几个护场:“还不向胡大公子赔不是?”
八个护场不认识胡排,但在白池瞪眼之下,连连机械式的点头哈腰。
这帮家伙,虽是赔礼道歉,但姿势比辫子逼格高多了。
况且除了拱手之外,和冈村宁次投降时没什么两样。
明朝真NM有意思!
胡排想笑,刚想演讲一番,忽然想起明朝的爹娘还饿着肚子呢,哪有时间在此装B?
于是他回身冲众学子拱手致意一圈,接着大眼一瞪。
白池又连踢了几脚:“胡大公子要走,眼睛都长在屁股上?”
八个护场急忙分列两边:“恭送胡大公子,恭送胡大公子。”
五两银子不好讨啊!
胡排暗叹一声。
前世的售后纠纷,胡子涵也遇见过多次,心里暗笑:反正我来明朝了,杀猪刀比嘴皮子管用多了!
他抚摸一把杀猪刀,扬长而去。
杏坛书店里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良久,捂着脑壳的孙博士才回过神来:“他……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二衷子?”
“一百文的提成,还不够多吗?”
白池一瞪眼,孙博士立即缩到柜台后面去了。
账房先生步政财,虽看不惯孙博士的行为,但也觉得胡排闹的有点过。
他凑到了白池身边,压低声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小子的杀猪刀,分明是刮猪毛的动作,太不像话了。如今店面的声誉毁了,还要连累布政使,你看……”
他没说完,白池就浑身一哆嗦。
刮猪毛和毁声誉都不重要,连累布政使可是大事。
他想起鲁忠和范进的遭遇,心里暗惊:这二衷子的杀猪刀,鲁府管家和范学道也兔子他爹,娘里个脚,这可怎么办?
孙博士也听到了二人的嘀咕,急忙又钻出了脑袋:“他竟然视我等为无物,是可忍孰不可忍。上次抄了他家,千万不能让他死灰复燃啊!”
“娘里个脚,你以为我不……”
白池忽然看到愣愣的学子们,顿生一计,立即舍了孙博士,凑近学子们,指着胡排的背影,压低声音,“他就是当今学道范进的小舅子,看他杀猪卖肉那样,竟然也内定中举,你们寒窗十年为了什么?”
昨日范府曝光礼物的事,他们也听说了,范进学院内定举人的事,他们早就知道,白池无疑捅了他们的痛处。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此时画风急转而下,刚刚拔刀相助,瞬间拔刀相向。
“狗官的小舅子,哪里走?”
“沾亲带故,裙带关系,娘里个脚,别走,给个说法。”
“杀猪卖肉的,竟然也能中举,奶奶个腿,我大明还有没有王法?”……
胡排正行之时,忽听后面脚步声犹如雷阵,吃了一惊。
他回头一看,顿时跳脚大叫:“无知的玩意,你们被人当枪……”
此时学子们如炸了群的乌鸦,黑压压一大片,有人还捡起土块树枝乱砸。
胡排只得拔腿就跑。
没对比就没伤害,十年寒窗苦,可人家仅仅读了半年就能中举,学子们个个义愤填膺,不依不饶地狂追。
不就一个名额嘛,想要老子给你们!
胡排心里暗骂。
背后犹如僵尸一般疯狂,要跑到什么时候?
恰在此时,时务实带着一帮人巡视。
“时头,快堵住他们!”胡排一闪身,躲入街角。
昨日时务实等人在范府拿了好处,自然卖力。
“哎哎哎,再来聚众找事,取消你们的入场资格。”
时务实仅仅一句大喊,众学子的高涨一下子就蔫了下去。
秋闱和高考不同,三年才一次,如果被取消了入场资格,就被列了黑名单,一辈子功名就完蛋了。
众官差抓住了要点,一阵轰赶,学子们不得不纷纷散去。
一个耳朵豁了一块的官差,人称霍耳朵。
他平时得了杏坛书店不少好处:“时头,这二衷子明显闹了书店,咱们要不把他带回府衙,知府清正廉明,如此欺街霸市之举,他老人家……”
他还没说完,官差甲就忍不住;“放你娘的屁,这书店自从被白员外接了,就没正当经营过。”
官差乙:“不错,尤其那孙博士,仗着一点裙带,漫天要价,到处蒙人。”
官差丙:“传道授业全靠书,他们竟敢在书上做文章,咱济南府的脸,全让他们给丢尽了。要不是背后是布政使,知府早把这家店给封了。”
官差丁:“哎,霍耳朵,平时见他从这家店里出来,怎么老往怀里摸索?”
霍耳朵下意识地一摸怀里。
众官差的眼光,唰一下就过来了。
“行了,行了,自家人,别内讧了!”
手下手脚不干净,时务实早就心知肚明。
都是要养家糊口的,只要不太过分,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十年寒窗苦,山东乡试不太容易,一本书往往被握一辈子,甚至传承几代人。
杏坛书店的行径,时务实早就看不顺眼了。
可惜知府马慕君都没辙,他一个府吏更是无能为力。
二衷子闹了他一出,时务实心里倒是大快人心。
此时倚在墙角喘气的胡排,心里暗叹:NM,能在江湖混的,都不是善茬啊!
白池竟然能发动学潮反击自己,他不得不佩服。
“胡大公子,没事吧?”时务实毕恭毕敬。
“没事,没事。”胡排连连摆手。
想起爹娘还饿着肚子,他急忙询问:“当铺在哪里?”
“当铺?”时务实愣了一下。
他顿时想起,昨日范府分银子时,胡排一分也没拿。
张依德往胡屠夫怀里塞宝钞时,也被他看见了。
官差职业习惯,心思向来缜密,眼光也相当犀利,一看胡排这副打扮,就什么都知道了。
看来胡家还是有骨气的,跑了几千里来山东,宁可当东西也不靠学道,奶奶个腿,如今这帮衙内,实在是难得啊!
时务实暗叹一阵,伸手一指:“转过街角,就是咱济南府最大的当铺,鲁国当铺,要不要我陪你去?”
“你还有公事,就不打搅了,多谢了!”胡排拱手一礼,转身就走。
时务实提醒:“当铺张飞脸乌鸦嘴黑心鬼,你小心了!”
“我知道了。”……
屠宰属于上游产业,胡家复业的启动资金,五两银子肯定不够。
不过有唐伯虎一张画,胡子涵觉得明朝这一辈子也花不完。
前世他见过典当行,不过没进去过。
他印象中的当铺,除了影视剧,就是刘宝瑞先生的相声了。不过影视剧里当铺,大多蜻蜓点水。真正涉及里面业务,刘宝瑞的《当行论》虽然笑话,但却相当真实。于是他把自己当成相声里那个当东西的,体验一把明朝的当铺。
鲁国当铺虽没有前世典当行装修豪华,但建筑飞檐翘角,风格古朴典雅,四重阔间,也是十分的气派。
踏过门槛,左侧一位金装神像,胡排不认识,看了神位牌才知道是赵公明。
祖师爷文化在前世早已消失了,不过想起爹娘还没吃早饭,他也懒得去探究赵公明是谁。
档口分甲乙丙丁四个档口。
唐伯虎的画,值不少钱哩!
于是胡排直趋甲字号档口。
这是贵重物品档口。
宽阔的柜台,全封闭式硬木栅栏屏障,业务通过柜台前一个小门洞,就像前世银行柜台那钢化玻璃门洞。
和金融相关的业务,安全才是第一位。
让当铺发善心,恐怕是与虎谋皮了!
胡排心里暗叹。
透过小门洞,他发现典当师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者。
此人名叫戴高利,高级典当师,似乎在打瞌睡,对胡排不屑一顾。
可那白眼珠子不经意间一翻,翻出的却满是精明。
这老B装的,真NM专业啊!
胡排心里暗骂。
想起爹娘没吃早饭,他把画递了过去。
戴高利似乎看到了刘备的草鞋,眼睛一扑闪,发觉胡排虽愣头愣脑,但眉目清秀,不是干农活的出身。
于是他伸出了懒洋洋的双手,打开画一看,立即就卷了起来,伸手指了指丁字号档口。
那是最普通的档口,大部分都是贫民。
胡排大眼一瞪:“你是不是老眼昏花,这可是唐伯虎的画,放在任何一个拍卖会,也得好几千万?”
“拍卖会?”戴高利第一次听这个名词,眼睛里满是疑惑。
他定眼看了看胡排,眉目清秀但有些愣头愣脑,短褐穿结,一定是书童,主人家最多也是中等。
他觉得没必要扯淡,伸手把画递了过去。
唐伯虎名气太大,前世赝品那可是铺天盖地。
胡排瞅了瞅画,大为疑惑:“怎么着,假的不成?”
“不,的确是南直隶唐解元手笔。”他嘿嘿一笑,伸手一指,“你想要,尽管去找他。”
穿过窗户,一汪池塘对面一座酒楼上,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书生,喝的摇头晃脑。
胡排仔细一看,原来是鲁国狂士。
开什么玩笑,他会是唐伯虎?
江南才子唐伯虎,大名鼎鼎,哪个电视上不是风流倜傥?
胡排伸手敲了档口台面:“你敢消遣我?”
戴高利不耐烦了:“你到底当不当?”
“你他娘……”
胡排忽然意识到,这是明朝。
正德年间,唐伯虎好像还活的好好的,他的画虽好,但六百年后作为古董才值钱。
好你个老东西,竟敢看不起唐伯虎,等着后世粉丝掘你祖坟吧!
胡排暗骂一声,将画掖在了后腰,接着把书笈放在了柜台上:“这框值多少钱?”
楠木要经过氧化,才能形成金丝结晶,只有结晶率达到80%以上,才算是真正的金丝楠木,俗称楠木老料。只有具有祥瑞之象的木纹,如虎纹,凤纹,霞光,云海,波涛等等,才是老料中的精品,由此加工出的物件,才具有欣赏收藏价值。
胡排这书笈,胡屠夫可是花了大价钱。
戴高利看到了云海纹路,眼睛立即就是一亮,两手一扳卡扣,将栅栏小门顶起,伸手将书笈拉了进去。
楠木质地晶莹剔透,老者转动之下,云海纹路飘渺变幻,极具梦幻之感。
他两眼立即露出了喜色,伸出一根手指:“十两银子。”
“十两?”
NM,好坑啊!
即便银行的资产评估,也没这么黑啊!
胡排顿时想起了时务实的提醒。
他知道,这框在前世绝对是稀世珍宝,价值难以估计,即便放在明朝,也不止二十两。
他听过刘宝瑞大师的相声,里面说当铺,是吃穷人喝穷人外带着恨穷人,比高利贷还要黑。
胡屠夫杀猪,挣得是个辛苦钱。当年范进养老娘要借钱,他说什么也借。为了儿子上学,这框他可是下了血本。
可让他们发善心,还不如去指望老母猪上树!
胡排腰后一摸,杀猪刀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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