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吏部尚书邹尚廉,已经七十多岁。
然而他听到胡排念了自己的名字,尽毕生最大努力,从座位上爬了起来:“不准打开。”
可是子弟们手太快,哗啦一声,礼品盖子就被掀开了。
邹尚廉脸红脖子粗,一口气没上来,翻了过去。
“邹通,瞧你爷爷,这么小家子气。”
“不错,看一眼就晕过去了,难道没见过这世面?”
“吏部尚书当到他这份上,先皇弘治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众学子议论纷纷,十六岁的邹通,正处于青春叛逆,觉得脸上无光,竟然不愿去扶他晕倒的爷爷。
当面打开礼品,明朝人从没见过,大家精神也在恍惚之中,
当初邹尚廉在朝中帮马慕君说过话,他叹了口气,吩咐取水,几下拍扶,终于把他弄醒了。
NM,可惜我不是武松,要不然一拳崩了你脑门!
胡排暗骂一声,连连摇头:坏人都TM变老了,竟然还做了吏部尚书,弘治的脑袋不只是被驴踢!
最后一个大红柜子,他特意提高嗓门:“鲁有智,醋罐一个。”
“不准打开。”
鲁有智噌地一声响,一下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犹如狗熊绕树一般绕过几张桌子,飞扑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礼品柜子。
众人一下子愣住了。
他本来虚胖的身材,反应从来没这么快过,这次连鲁昀也是不可思议。
胡排却微微一笑;“布政使的意思,他这是压轴的,大家要睁大眼睛了。”
“对对对。”鲁昀急忙示意大家瞪大眼睛,“我爹乃布政使,出手自然不凡……”
“你给我住嘴。”鲁有智轮拳就打。
邹通一把架住了拳头:“哎哎哎,你怎么能随便打人呢?莫非你的礼物,也和马慕君那破棉布一样,实至名归?”
他觉得自己的爷爷出了丑,一心想看鲁有智的笑话。
而鲁昀见老爹反应如此激烈,也大为吃惊:“爹,你真的只送了醋罐?”
“你个败家玩意!”鲁有智疯狂抡起了拳头。
趁着打儿子的机会,邹通等人,一下子掀开了礼品柜子。
一方端砚,一支黄金狼毫笔,一包辽东红松香墨,一个白玉狮子镇纸,一副青松听风图,宋代李公麟的真迹。
布政使的礼品盒子不大,但可都是雅致精华。
鲁昀顿时觉得脸上有光:“爹,咱送的东西不错嘛,光是这副李公麟真迹,也是价值连城哩。”
客人们纷纷议论开了:
“哎呀,还是布政使文雅。”
“嗯,布政使果然压轴,颇得学道的脾性。”
“我等要是有布政使丁点才华,岂能碌碌无为到现在?”……
鲁有智血压狂飙,脸如火烧,差点晕了过去。
凡是带来大红礼品柜子的,都在范府露了大脸。
胡排心里也是相当震撼。
生产力水平长久止步不前,大家只能在社会财富分配关系上,极尽钻营。如此文化之下,明朝主流不能像马慕君那样,更不能像西方那样,当面打开礼品。
胡排打了明朝主流的脸,然而为了胡梅,为了自家安定,他别无选择。
这场面一出,人人心虚,顺势再来杀猪刀计划,我看到时候谁跑得慢!
胡排心里暗笑。
邹尚廉终于回过神来了,他当过弘治朝吏部尚书,庙堂之高的场面他也见识过,还是有些泰山崩而不改色的底蕴,于是他手中拐杖一敲:“来啊,把这帮小子给我叉出去。”
“对对对,把这帮小子叉出去。”
“叉出去。”……
露大脸的老虎们,纷纷叫嚷。
一众侍卫犹豫了一下,还是启动了脚步。
胡排大眼一瞪:“你们吃谁家饭的?”
“对对对,你们替谁干活的?”鲁昀大叫。
“凭什么把我们叉出去。”
“不错,谁送的礼多谁中举,这公平买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对,诗书礼仪,自然礼尚往来,既然有胆量送,那就有胆量让人看。”
……
一众纨绔子弟,纷纷嚷嚷,和大佬老爹们吵了起来。
众侍卫面面相觑,纷纷退了回去。
其实看见这些礼品,他们心里早怒了。其中任何一柜子礼品,他们三辈子都挣不到那么多。
朱元璋定的官俸,历史上有名的低。据说嘉靖年间,清官海瑞洁身自好,买了一次肉,竟然传遍天下。
人比人,气死人,同是一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别人的生活,自己连想都不敢想。
他们不敢做的,胡排做了,所以他们都很佩服,任由一众大老虎气急败坏,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纨绔子弟们养尊处优,狗屁不通,有的老爹气急败坏,动手打了起来。
“他娘的爹,你竟敢打我!”鲁昀立即给了布政使鲁有智一脚。
“狗惹的爷爷,竟敢敲我脑壳!”邹通抄了一把鸡毛掸子,和原吏部尚书邹尚廉的拐杖,噼里啪啦起来。
整个范府顿时鸡飞狗跳,乱哄哄的。
明朝坑爹果然有一套,看来娇生惯养,还是有点好处滴!
胡排两臂抱胸,看着眼前的场面,觉得像极了前世那帮独苗。
回想上学堂时经常被捉弄,他忍不住笑了:NM,你们戏弄了我半年,看到同学的份上,今日咱们算扯平了!
范府的家丁和侍卫都在看笑话,官府人设崩溃,场面实在是不像话。
明朝的医疗水平,孩子存活率超级低。就是先皇弘治,也只存活正德一个儿子。皇家都如此,下面的就不用提了。所谓虎毒不食子,老爹们是嘴狠心不狠,纨绔们可不是吃素长大的。几番呯呯当当下来,老爹们反而成了吃亏的一方。范府家丁和卫士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知府同知劳乐鱼,忽然想起昨日鲁国狂士的路子,急忙冲孟中高大喊:“孟夫子……”
他也想起孟中高喜欢孔乙己称号,急忙改口,“不,孔夫子,瞧你教出来的一帮好学生。”
露脸的其他客人也纷纷附和:
“对对对,孟夫子,不,孔夫子,你得管管。”
“不错,孔夫子你身为教授,瞧你为大明培养的人才。”
“不错,范进学院可是敕造,瞧你教出来的学生,都打起长辈来了。”……
孟中高脸面赤红,拍案而起:“别闹了!”
范进乃钦点山东学道,他所定的校规,经过了正德朱批。清汤寡水可把纨绔们害苦了,老爹老娘们虽然心疼也无可奈何。教授在学院里就是权威,所以听到孟中高大喊,学生们都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手心。
“胡排,把手伸出来!”
NM,怎么又找上我了?
胡排想躲,可是背后却被济坚和齐操给抵住了。
学生们不怕老爹,却怕老师。纨绔们读书,没有一个上劲的,都被孟中高给打出了心理阴影。可自从胡子涵穿越来,一下子就把孟中高给难住了,纨绔们跟着沾光,再也没挨过戒尺。邹通、鲁昀等等纨绔,也纷纷反映过来,迅速躲在了胡排身后。
济坚嘿嘿一笑:“胡排,这难为夫子的头,可是你挑的。”
齐操也满脸坏笑:“不错,夫子生气了,这一顿戒尺,你得想办法免了。”……
NM,损友,损友!
胡排心里暗骂。
众纨绔把他跑的路,都给堵住了,他只得开动脑筋,应付孟中高。
可今天是贺喜来的,孟中高没带戒尺。
他找了一圈,没有合适的替代,扭头瞅见了邹尚廉手里的拐杖:“老部堂,拐杖能不能借用一下。”
“老夫此乃先皇御赐,给我狠狠地打。”邹尚廉早就气得七窍生烟。
弘治皇帝当年对他的印象不错,见他年老,特赐一根龙头拐杖。
这可是相当于八贤王的瓦面金锏,虽然不能上打昏君,但收拾一帮学生,绰绰有余。
孟中高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接了拐杖。
你还真打啊!
胡排连连摆手:“且住,且住。”
治不了这帮学生,孟中高的职业生涯就毁了。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大佬在场,对孟中高的仕途起着至关重要的影响。他不敢有丝毫怠慢,龙头拐杖劈头盖脸。
NM,给你个孔乙己,你还真得寸进尺了!
胡排一边绕柱子,一边大喊:“此乃礼仪之乡,圣人乃出之地,不由分说就打,礼仪何在?”
他这是喊给家丁和卫士们听的。
刚才曝光礼品,大家对胡排印象不错,果然他们很给力:
“哎哎哎,孟夫子,不,孔夫子,哪有不让说话就打人的?”
“不错,教授你一人顶了两大圣人头衔,怎么动不动就打人?”
“哎,对头,这里出了两大圣人,由此皇帝钦点提督学道,为我大明培养栋梁之才,教授你这动不动就在学道府上打人,体统何在?”……
舆论压力之下,孟中高的气势犹如飞流直下。
邹尚廉拍案而起:“教授不要怕,此乃先皇御赐拐杖,就是当今圣上,也无话可说,快给我打!”
弘治给的家伙事,就是正德来了也只能看着,孟中高的气势一下子又风起云涌。
被那拐子龙头敲一下,脑壳至少也起个大包。
胡排急中生智:“圣人说了,礼仪天下,孝子为先,先打不孝,先打不孝。”
孟中高愣了一下,想想也是,龙头拐杖立即划了弧线。
鲁昀躲闪不及,嚓地一声响,下巴被扫了一下。
他一边捂着下巴飞跳,一边大叫:“邹通打的是爷爷,他最不孝,他最不孝。”
“先生别听他胡说……”
嘣地一声响,邹通还没嚷嚷完,脑袋立即起了一个大包。
“哎……”邹尚廉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回去。
老尚书的儿子早死了,邹通是他唯一的孙子。孙子有什么闪失,那可要了他这条老命。
他在座位上坐卧不安,被孟中高追的到处跳的邹通,以为他在看笑话,相当生气:“狗惹的爷爷,还不把你的破玩意收回去,要打死你孙子啊?”
要不是马慕君在一旁扶着,老尚书差点又晕了过去。
老尚书虽然年老,但人脉还相当深厚,孟中高肚内寻思:万一把他孙子打废了,他还不跟我拼老命?
这帮子弟非富即贵,处理不好,前程也就完蛋了。拐杖这是先皇的玩意,可没个轻重。
孟中高于是把拐杖还给老尚书,一把抽了鸡毛掸子:“胡排,把手伸出来!”
NM,怎么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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