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话可说,她不想与他争辩,这些也本就没有什么意义,他如何看她,便随他去。
见她又闷在一旁,不愿搭话,叶宸枫只觉这一拳又打在了棉花上,到最后只让自己更加生气。
他只能也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只紧握住她的手,两相沉默。
“你总要这般气我,才肯多说一句。”
眉心微动,这世上最难挽回的就是人心,偏她又是向来不留余地之人,他若事事与她如此相对,怕是迟早被她磋磨的疯掉。
姑苏亦水靠着身后马车,一眼未曾多看他,只垂眸半阖眼睑,他想听的话她已无立场开口,她也没有多余的力气与他置气,都已是穷途末路,她是当真死心了。
他当真拿她无计可施,哪怕是放在眼前,也只是更清晰看见她的无情,蓦然几分悲凉无从而起,他起身离开马车,一袭霜华落满双肩,夜风孑然卷起几分寞寞。
姑苏亦水听到动静,依旧未曾抬眼,只是掠过他松开手的衣袖,一抹浮云般流逝而去,她挽不住,亦握不了。
若是没有这许多,能够从头再来……她只愿重归三年前,不遇,不见,他只纵横捭阖,一全志在千里夙愿,她只自奔前程,不问缘劫或者黄沙埋骨,也好过今日这般冷冷清清,萋萋戚戚。
若要忘,她忘不了,若要放,她放不下,爱而不得是苦,可她却不得不爱,他纵使愧于旁人,这一生也从未负她分毫,这份情意,不可谓不重。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她只愿能清清静静的走,替他斩这一段情丝,来日世上没了姑苏亦水,人间百年,他总也会有放下的那天,如此也算她不负这一场悦然喜欢。
车马连夜行路,天亮之时,便到了目的地。
一夜里,姑苏亦水本无睡意,但仍不知何时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知道他带着一身凉气坐在了身侧,她方才混沌的醒了过来。
许久后方才想起,昨夜并非是困极睡了过去,而是昏倒了。
身上大小伤口数十道,她虽觉刺骨锥心的疼,却也觉得尚可忍耐,可不想竟毫无预兆的失去意识。
恍惚失神了一下,她方才看到了他递过来的手。
“这是哪?”
她走下马车,骤然间却发现有些陌生,这并不是阳城,仔细看了瞧了,又觉得有些熟悉。
“席城行宫。”叶宸枫执她手,向前走去。
“为什么要来这里?”她不料他竟带她来了这里,这并不是她想要去的地方。
他没有回答,直到推开殿门,宫人三两退下后,方才回眸看向她。
“你想去哪?”将她按在床前坐下,他俯身蹲在榻前,脱下她的鞋袜。
姑苏亦水蹙眉,看向他的动作,抬脚挣脱开来,“阳城。”
他已经替她脱了鞋袜,便任她收回了脚,起身坐在了她的身前。
“你想如何回去?承国上下天翻地覆的折腾一通,京中那些人只盼着你能快些找到,好将这一笔账大做文章的发挥一番。”他说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疲倦,伸手放在了她的肩上,俯身埋首。
“亦水,你想回去做什么?告诉我,为什么要留在勰城,为什么要回阳城?”
他不敢将重量压在她身上,怕碰到她的伤口,只肌肤相触,落下几点细碎的吻,缱绻呼吸贪恋一段幽香。
“你不会想知道的原因。”姑苏亦水向后避了避,垂眸看向他,指尖掠过他的发梢,他的肩头,抬手一推。
“你别用力。”他一手圈住她,即时按住了她的手腕,怕她伤口裂开,他便也再没有其他亲近动作。
“先把伤口上药,再用些清粥。”
他自顾着说自顾着做,她便也忍着没有躲避,只是目光黯淡了几分。
她并没有想到他会来席城,也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什么,但却清楚的知道,不能与他久留。
只怕他的一往情深,到底还是让她无可抵抗,动摇了念头。
伤口处的蜇痛将她心神拉回,她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忍着点,我轻些。”叶宸枫察觉到她的目光,手上动作停留了片刻,低声言道。
放稳了动作,他一番清理换药,倒也花了不少功夫,直到抬头的时候,方才发现手心竟也已经生出了一层薄汗。
一处处伤口包扎过,他心底不知隐忍了多少次的杀意,连同抬头看向她的目光都也暗了几分。
指尖力度重了几分,他握紧手中药瓶,放到了一旁换了另一个银盒。
指尖冰凉的掠过她脸上伤口,他一点点仔细上药擦过,距离也凑的越发的近。
“再没有下次,再不能有下次。”他将药盒扔到一旁,沉眸如渊的看向她,郑重的神色,直要将人吸进漩涡。
“好。”她却不假思索的应了,想必也不会再有下次,至少这短暂的时间里不会。
听到了她的回应,他神色才慢慢的缓和了几分,却依旧不太好的端起一旁粥碗,“吃点东西。”
姑苏亦水目光掠过粥碗,心底微动,蓦然想到了当日在阳城中的事,他定然也知道了凤兮疑暗中助她离开之事,毕竟是在他的眼下,只要他想知道,没有什么能逃过去,只是知道和下手处置,并不是一件事罢了。
他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草率行事,朝堂之上向来牵一发动全身,更何况如今承国本不安宁,不过这些也并不是她需要想的,争来斗去这么多年,她早该脱身其中。
“叶宸枫,可曾骗我过,或者瞒过我什么?”她面对他送来的勺子并没有动口,只缓缓抬眼,望向了他的眼底。
“有的都已经做完了,没的你也不会听到。”叶宸枫神色不动,只将手送近了些。
姑苏亦水张口饮下这一勺,抬手按住了他的动作,“这样的东西,你已经喂我喝下不知多少次。”
“你总要告诉我,这是什么?”她神色微凉,不肯放手。
他没有回答,只是微不可察一叹,眼底风云暗敛,握住了她放在眼前的手。
“你动手杀了云渡缘,必然是已经不需要他了对吗?这碗粥就是答案。”她嘲讽的笑了笑,从他手底下夺回了手。
“我早该想明白,那日我怎会无缘无故的昏倒,连他都救不了,宿衣又怎么会轻易治好了我的病?一切不过都是你的设计罢了,让我正好倒在他的面前,一分不差时机刚好。”姑苏亦水徐而闭眼,呼吸都开始生涩艰难,仿佛被抽空了仅有的力气。
“你不能有任何意外。”他没有辩解一词,只扶她靠好,无动于衷的言道。
“所以你就要我这样活着,比死更痛的活着。”她眼底一片虚无,心中亦是空荡荡的漆黑。
“从来你都只顾要给,一句不曾问过我,你的爱你的情,怕是让人消受不起。”
她有些冷,在夏日之中,竟觉冷的颤抖,原来并非猝不及防,早就已经有所预兆,只是她茫然相信要钱之人,被蒙蔽了双眼,没有看不到里边的一切。
或者当时她是察觉到了,可为了一句信他,她只当做不知,正是这样的不闻不问,才酿成了此后祸事,害死了云渡缘。
“他已经死了,你若想替他取回一命,我绝不还手。”叶宸枫眼底幽光沉浮,看向她抿唇如线。
他这辈子唯一向她解释不了的,便是此事,她永远不会理解他心底所想,明白其中缘由,他也不求她能认同他的所作所为,只想她能放过自己。
此事从始至终与她并无任何关系,杀人的是他,执剑的是她,她无需为此折磨自己,若当真要有个了断,他可以死在她的手中,却绝不允许这件事,成为他与她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
她自嘲一线,眼底无光,心中苦涩晦暗,若能下得去手,她倒也不用苦苦煎熬,活的如此艰难。
“既然你已经想到了这一切,那就喝了它。”叶宸枫将手中粥碗递上前去,将她的手拉了过来。
姑苏亦水再见这碗,只觉想要砸掉,却良久也未曾下得了手,过了大半晌方才伸手接了过来,端起一饮而尽。
她手上伤仍痛着,放下碗的手不可控制的抖了一下,差一点摔在地上。
叶宸枫底下稳稳的接住,吩咐人送了下去,转身宽衣解带。
姑苏亦水面色瞬间沉了几分,冷然扫过他一眼,“你出去。”
她眼底一抹恼怒,隐忍不发的开口道。
“去哪里?”叶宸枫置之不理,上前将她搂近了些,躺了下来。
“朕一夜没睡,守在你的车门前,你倒是恬然高枕,总要讲点道理。”
他笑了笑,欣然看向她,面上难得生出旁的神色,言间一字一句说的恳切真挚。
“你睡,我守着,这才讲道理。”姑苏亦水已经并无困意,便接着言道。
“一起,你陪着我,我才能睡得好,这样才能快些解决京中纷乱,你才能快些到阳城。”他避开伤口,圈她入怀,闭上了眼。
姑苏亦水动弹不得,睁眼望着头顶帐缦许久。
……
姑苏子复接到消息的时候还在担心她是否还在穆国,哪知信中内容却告诉他,她已经杀了姑苏上清。
愕然一瞬,他极快的的平静了下来,没有见到她的尸体,那就说明她还活着,只是隐凰城守备森严,就算是她杀了杀了姑苏上清,让所有人猝不及防,可也难以成功脱身离开。
更何况如今的隐凰城并不在姑苏司离或者姑苏庆余的掌握之中,这二人一死,能够接任城主之位主持大局的就只剩下了姑苏含烟。
她落在姑苏含烟手中,那必然是难以善了,素日里姑苏含烟便要将她视为眼中钉,今日她既在蒙难,又岂会有好果子吃?
他心底略一思忱,缓缓碾碎手中信纸,他的消息并不算是灵通,既然他都已经知道的这些,想必皇宫中姑苏应锦也该早知道了这一切。
要怎么救人?如何去救?这件事他一人势单力薄,必然是不好做成的,既然姑苏应锦肯千里迢迢的追到穆国找她,想必心底对她定也念着几分旧情,想要成事,必要的话他还是要再进穆国皇宫一趟才是。
心中想着此事,他正在考量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姑苏应锦,若今日此事找了他,那就意味着他放弃了自由,主动插手到这场争斗之中,此后麻烦必然要成堆的找上门来。
可他又不能放任不离,如今局势时不我待,想要得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
“公子!”
正想着入神,身旁忽而一道声音打破了他的思考。
“又发生什么了?”他回过神来,侧眸打量过一眼,开口问道。
“今日城门外,属下等发现一件非比寻常之事,竟然有许多具隐凰城的尸体,就躺在荒郊野外。”
“更奇怪的是,旁边还摆着一口棺材,棺盖翻到在一旁,而棺材里边只有一片鲜血,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属下神色凝重,思索着开口回禀。
这件事情委实怪异又匪夷所思,那人说着亦是不由得皱起了眉。
姑苏子复目光一沉,仔细想了想,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今晨。”属下人道。
“里边的血迹如何?”他再问道。
“已经干涸,想必是夜里发生了什么事。”属下人猜测着回道。
姑苏子复闻言却未置可否,他想着此事,只觉隐约能够联系上什么,又一时抓不着头绪。
“隐凰城派人来穆国并不稀奇,毕竟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不派人来才是奇特,可这些人却在半路上被人给杀了,又会是谁做的?”
他仔细沉思了瞬间,瞬间排除了姑苏应锦的可能性。
若这件事是他做的,不可能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残局就在城门外,这样对于穆国如今本就惊弓之鸟的民众来说会引起恐慌。
那么不是姑苏应锦做的,又是谁会想要与隐凰城作对?
难道是不久前悄无声息来过穆国的,漠国那队人?可按照脚程来说,他们又应该赶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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