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走吗?”
他只能自语自问一句,苦涩梗在心口沉封,蓦然凝眸。
姑苏亦水什么也没有听到,她什么也不想听到。
她缓缓抬起头来,神色如常,一切都是那样的平静,唯有眼角带着湿润。
“什么才是真的?”
她讥诮的笑了笑,没有什么是真的,只有驽钝之人才会感情用事,她就是不够清醒,她就是感情用事,她就是永远停在原地。
叶宸枫深切望她,神淡如静水,却难言眼底深处一抹动容波澜,“知道什么是真的的人,要么已经入土,要么高高在天,假亦真时真亦假。”
“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她仍旧浑浑噩噩,一时意识混沌,一时目光恍惚,却谨记着一件事。
“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握住了她的指尖,缓缓问道。
姑苏亦水摇头,眉心紧蹙,片刻后缓缓睁眼。
“若是有一天,我死了,你就忘了我,以前的所有话,都不作数了。”
她忽而一线明光划过涣散眼底,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平静说道。
“什么?”
他拧眉再问,目光掠过一旁玉碗,神色几分晦暗。
片刻间的寂静,他伸手端过汤碗,放在她的面前。
姑苏亦水垂眸紧盯一眼,沉默的拿起,一饮而空。
她将碗放回他的手中,淡漠而疏冷的看他,神色平寂而空洞。
“我说,这辈子你取你的天下,我走我的江湖,大道各去,老死不往,不用你记,不需你葬。”
一声清脆碎裂声,他站起背影颀长,居高临下看她。
那目光,热切而冰冷,就像是雪地上的一把火,水底的一抹红,被克制了的情感,永远被枷锁封存。
“你赌赢了。”
他看不得她倾颓,更不能见她的泪水,他抵得过世人,抵得过她的冷漠,却抵不过心中的不舍不忍。
一抹没有温度的笑,他缓缓松开与她相握的手,“走。”
“你随时可以走。”
他转身而去,不能再停留一分一秒,不敢多看她一眼,大步流星的夺门而出。
姑苏亦水目送他离去,直到那扇摇摆的门停止,她依旧紧紧的盯着,仿佛要将这辈子看透,彻底死心。
走?
那就走吧,这样以为也好。
她没有想过他会这样以为,但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妥,或许心死念枯,才是解脱。
她又坐了良久,忽而想起来其他,起身下床。
身无长物,推门向外看去。
殿外已经空荡无人,她一步步走出,没有等候谁,只身离去。
她其实并不想知道这一切真相,也不想去怨恨谁的欺瞒,既然已经是真的了,不可挽回,那就这样好了。
她只是不想去见那些人,一叶障目也好,只要能够不再卷入这些是非之中去,她别无所求。
远离宫阙云阁,远离兵戈刀剑,她只身一人,踏上了渡船。
沉默寡言的上船,混在鱼龙混杂的人群中,她越发的冷漠而消沉。
茫茫的水面,一望无垠,她不知道岸上是不是有人在望,目送她离去,也不知道要不要回头。
身侧有人熙熙攘攘的奔走,吵吵闹闹的震耳欲聋,每个人皆是不堪其扰的样子,却在不断发出声响。
若是寻常,她必然转身回房间去,但奇怪的是她现在却心静如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木然站在角落。
站在这里,有风能吹到,有水潮滚滚,她看着这些,就能不再去想一切。
缓缓握紧手中的剑,她衣袂飘起,渡船离岸摆起。
……
姑苏应锦方才准备好了一切,却发现城中守卫已经松懈下来,连同着暗中窥视的探子都已经不知何时撤去。
他沉思片刻,一时摸不清里边虚实,吩咐下去按兵不动,只身一人再次入了行宫。
只是留下来的已经是人去楼空,他未曾见到里边的人,也没有看到任何线索消息,只有床下一只碎掉的玉碗,守着空荡的宫殿。
行宫中的守卫依旧森严,这说明主人依旧在此,可她却消失不见了?
沉默了片刻,他没有多做停留,转身离开是非之地。
城门旁的茶楼中,姑苏子复亦发现了城中的异常,他好不容易说服了这些冥宫的人,却久等没有任何消息。
心底沉寂了一瞬,他转身面对着栏杆,观望了一眼街上。
他一直守在这里,就算是那人得手也一定会经过此处,除非是她自己已经离开了,从三元渡口走水路。
可这不应该的,难道承国这样大费周章的出手,竟然会如此轻易地放弃?
他只能这样想,不然三元渡口就在行宫相对之处,在眼皮底子下看看守着,怎么会那般轻易的被人钻空子。
蹙眉一声叹息,他缓缓将手中将没的茶水满上,转身掠过身后依旧在忙碌查看的冥宫之人,一番思量过后,悄无声息的消失。
他不能再带着这些人行动,一路上已经有太多不稳,若是介时出现分歧,只会出现更大的意外。
更何况若是她已经平安无事的脱险可,那这些人也就没有理由要听他的听命行事了,这样离开也算是最好的办法了。
他首先想到了三元渡口,离开茶楼后,即刻便赶往了三元渡口的方向,却不料又与那人不期而遇。
他远远看到了,特意避开了那人,藏在暗处没有露面,许久后这才前往了三元渡口。
然而他并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水路迢迢,一路上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在,但他心中却隐隐有所预感,她已经从这里离开。
沉默的待在岸边片刻,他没有久留,怕被人发现什么不妥,便寻了地方暂且避开。
从三元渡口离开,能够到的地方有许多,她会去哪里?
他对她还真算不上了解,如今几番跌宕起落,更是猜不准她的心思,只觉一切都像是雾里看花。
蹙眉思索了许久,未果,他便也不再纠结,既然如今不能找到任何线索,那便再猜一个好了,反正留在这里一样是没有结果。
只是他还是奇怪,怎么她就这般容易的脱身了?
……
隐凰城中草木皆兵,争斗的一片混乱,等到姑苏含烟回去的时候已经将要尘埃落定,一切都来的正是时候。
勾起一抹幽幽笑意,她悄无声息的回去,不曾惊动任何人,事实上如今正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也没有人有功夫理会她。
心情甚好的回来,虽然此行并没有达到她的目的,可这回来的路上,她却是将阳城外的变故听得一清二楚。
虽然众口纷纭,怎么说的都有,但这都不妨碍承国与北襄已经决裂的真相,这对她来说自然是意外之喜,好事一桩,毕竟她原本也只不过想要阻止这两国的结盟罢了,可不想如今不用旁人插手,他们自己就已经乱了套,还要刀剑相向。
这可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她就喜欢看这些,可真是太有趣了,不是吗?
她抿唇,愉悦的娇俏一笑,缓缓推开房门。
将换洗衣物准备好,她当先便沐浴更衣一番,再等等可就该要办大事了,她心底止不住的雀跃。
净水洗芙蓉,她换好衣服,以内力烘干头发,来到菱花镜前,取一朵粉玉簪花点坠发间。
对镜微笑,她目光越发的水亮,顾盼生姿,巧笑倩兮。
“美人如花隔云端,好妹妹,出落得越发标志了。”
一声戏谑唐突的笑声,忽而划破了这样一幕,放浪形骸的言语。
姑苏含烟眉眼一冷,面上笑意却依旧不改,斜斜一挑,望向屋顶。
“四哥哥不下来,小心登高摔惨呐。”她已经从言语中听出了是谁,目光越发的深冷。
开口嗔怪一声,她不为所动的扶了扶头上簪花,仔细的整理好。
姑苏司离毫不客气的飞身而下,落入了房中。
“劳烦六妹妹关心,哥哥我好的很。”他斜眸一扫,找来椅子自顾的坐了下去。
“哦?对了,忘记告诉六妹妹了,非礼勿视,哥哥我方才可什么都没有看到。”他张狂一笑,目光扫过面前娇小玲珑的身影。
姑苏含烟闻言眸光流转,笑意依旧温婉灵动,眨了眨眼,正经的颔首道:“自然是,小妹当然相信四哥不会行偷窥之事。”
她走上前去,抬手倒了两杯清茶。
“还未祝贺四哥,马上就要得偿所愿,这么多年的心血终于没有白费呀。”
她端起一杯,递到他的面前,“以茶代酒,小妹敬四哥一杯。”
姑苏司离目光一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放在了她手中的杯子上。
“六妹妹真是冰雪聪明,我一直都是知道的。”他接了过来,放在面前注视了许久,然后一滴未尝的倒在地上。
一抹邪气的笑,他起身将杯子塞回姑苏含烟的手中,“六妹妹怕是没有察觉到,这杯茶水可已经是凉透了,这让四哥怎么喝呢?”
“看来六妹对这祝贺,也并不怎么上心,哥哥说的可对?”
姑苏司离沉眸,一声不屑一顾的“嗤”笑,开口责问道。
姑苏含烟秀眉微蹙,微不可察的一抹叹息,弯眼笑了笑,“确实是不怎么用心的,四哥知道为什么吗?”
“哦,为什么呢?”姑苏司离凝眸紧盯着她的脸,顺势开口问道。
“四哥可知,众位子嗣中父亲最看重的是谁?”姑苏含烟不答反问,再次开口道。
“好问题,这个问题若是大哥活着的话,一定会选五弟,而二哥毋庸置疑一定会说自己,要我说么……”
“是三哥。”
他一声叹息,颇为不满又如实的回答道。
“只可惜无论是五弟还是三哥都已经消失了,所以这隐凰城中谁还能够与我交锋?”肆然一声笑,他很满意这个结果,颇为得意的言道。
“是吗?”
姑苏含烟轻飘飘回了一句,眉眼一抹精光闪过,笑意深深。
“四哥可别高兴的太早。”她幽幽然的说道。
“六妹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不要以为没有人看到,你什么时候从隐凰城中出去,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姑苏司离冷笑,深深的瞥向她一眼。
“难不成六妹也想和四哥过一过招吗?”他毫不客气的警示道。
姑苏含烟岿然不动,秀眉弯弯,含笑的摇了摇头,“四哥想多了,不过我这趟出来,可是有了不小的收获。”
“四哥肯定找不到,我出去这一趟,竟然见到了三哥,这可真是凑巧啊。”她眼底一抹冷光不动声色闪过,一句话出口,瞬间扳回一城。
“三哥!”
姑苏司离眉心一紧,神色瞬间冷了几分,仔细的盯着她看了两眼,察觉她当真没有说谎。
“他不是已经被五弟杀了?”他沉吸了一口气,神色微凉,一句话带着刻骨的阴寒。
“不过也没关系,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不重要了,就算是他还活着,他也来不及回来与我斗,这隐凰城说到底,还是要落入我的掌心的。”
姑苏司离片刻的担忧,瞬间又放下了心来,狡猾的丫头,他若当真为此乱了阵脚,那才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眉心一冷,他沉沉打量她一眼,面色微凉的转动指尖扳指。
姑苏含烟倒也不在乎他的反应,只无害天真的笑了笑,“这样啊,那可真是太好了,还是要恭贺四哥哥如愿以偿的达成心愿呐。”
她笑的让人看不出虚实真假,姑苏司离只能一笑敷衍的应付过去,脸上神色却也并不怎么好,眉眼反而显得愈发的阴寒起来。
“六妹妹真是个可人的宝贝,只是不知道,这副娇俏烂漫的伪装下,又藏着怎样的心思呢?”姑苏司离审视着眼前的人,目光越发的冷而锋利。
“自然是玲珑如玉喽,四哥哥可要小心,你是没办法就这样杀了我的,除非你不想要这个城主的位置了。”姑苏含烟依旧是一副盈盈笑意的脸,目光却不再掩饰的与他对上,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她并不怕他,若论起来的话,在隐凰城中的根基,他可还没有她深厚,更何况他如今虽勉强压了二哥一筹,却也是自损八百,想要除去她,可没有这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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