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中，大城市队队长巧巧扑救界外球时重心偏移、脚步歪出边线，膝盖正巧磕在同人队替补席前的木地板上，护膝与地面撞出闷响。

坐在场下的李楷下意识直起腰，嘴角漾起调侃的弧度，洁白牙尖若隐若现，「哎呦，怎么跪了？不至于吧，嗯？」话音未落，一道身影覆住视线，没有温度的手指扣住他下颌猛然上推，塑胶瓶口不由分说地抵上牙关，冰凉液体顺着喉咙灌了下去。

「你的心率超过120了，现在喝完，第三节还能上最后三分钟。」

这公事公办的语气令李楷想起某位朋友。

「唔……」他想挣脱却不见对方收力，为避免引人注意，只能仰倒在椅背上，皱着眉尽力吞咽。眼前晃动着对方胸前的工牌：医疗组/营养师/老周。

这位和老陈一样，也是宗政亲自挑选的人才之一；专业性强，做事讲究效率，非常适合对一些忽视健康的人实行干预。

「三分钟前就给了你，但你一口没喝。只能让我帮你喝了。」老周‘帮’人吞下260ml的水仅用十秒，松手同时将条毛巾盖到他脸上。

李楷保持着仰头姿势，脸颊两边又酸又紧，鼻腔、喉咙满是电解质的涩味。他动了动嘴，没说什么。流到胸口的凉意，很快便能风干。

「这他么是助理？分明是刑讯逼供。」公鸭般的嗓音突兀地贴着他耳根响起。李楷扯下脸上的毛巾，瞥见卡格拉尔那张写满表演欲的大脸，不动声色地拉开些距离，轻咳了咳呛进气管的水。

毫无自知之明的卡格拉尔又贴了上去，「队长，要不要我去帮你投诉他？就这种行为，告他都没问题。这根本就是暴力，是职场霸凌啊！」

「唉……」李楷蹙眉轻叹，手虚按在腹部，「说的也是。这手法，快赶上之前住院时，做的那两次胃镜了。」

卡格拉尔的笑容僵在脸上，望着对方虚弱无力的侧脸，浑身爬满心虚，双手满不自在地胡乱摸索：「胃……我、我给你买了胃药！还有吃的，你要不要来点儿？」

见李楷无动于衷，他急得额头冒汗，「我……对了、我有个可靠的消息。」他又凑人耳边低语起来：「那个叫瑞克斯的替补左腿有旧伤，突进时容易慢半拍。」说着，他将一块粉色水果糖塞进队长兜里，眼神中既有歉意，又有几分讨好。

见李楷没有拒绝，他又感觉良好了，继续道：「下半场，他们很可能会从右边包抄你。小心一点儿。」卡格拉尔不懂得太多道理，他只知道这个男人从未报复或针对过自己，加上洋海那场比赛，又很难不让人心生佩服。此刻，他对他的歉意是真，想认他当队长的心情也是真。

「队长，我……」

「让开。」老周居高临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发挥。卡格拉尔顿觉不爽，站起身来直指老周骂道：「你他么算谁啊？不就一助理吗？」

老周不为所动，说话也不带半点温度：「是总监特聘营养师。回你座位，他要准备上场了。」

卡格拉尔不情不愿挪了位，嘴里仍在骂骂咧咧：「操@＃％＆，你最好对我们队长温柔点儿，不然看我揍不揍你。」

老周充耳不闻，见其走后，直接从李楷兜里掏出那颗草莓糖，丢进废物箱。

这冷漠的眼神又令李楷想起某位朋友。

李楷盯着老周的国字脸、寸头看了许久，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长得天差地别的两个人，为何能给人如此相似的感觉？

包厢内，宗政正宗完全不知道好友想了什么。他会皱眉，只是因为全息投影的高清镜头正巧掠过好友泛红的双眼……大荧幕显示：李楷再次上场是第九分钟的节点，也是上半场的最后三分钟。

全息投影又切到伊力亚斯的卡位动作，宗政注意到他肩膀微沉，试图用背部挡住亚迷帝奇的突破路线，以减少李楷左手的对抗需求。后者运球节奏比平时慢，宗政知道这是在诱敌——诱使亚迷帝奇绕过来包夹，再趁双人合围前将球传出。

事实正是如此，当亚迷帝奇即将触到篮球时，李楷果断将球弹向底线，柏石元早已算准步点，在对方转身前完成起跳，一记空心三分彻底撕开对手防线！

观众大声叫好。宗政不禁笑了：同人队可不是只有段封尘的同人队。

替补席上的段封尘也笑了。他已不再介意自己是否上场，唯一让他担心的只有李楷的身体状况。

据数据面板显示：李楷仅上场六分钟，就斩获4分4助攻，且零失误。每1.5分钟一次助攻的数据，更已超出联盟顶尖控卫两倍之多。

这样的贡献值，竟出现在一个带伤作战的球员身上，可见他的每一秒都在竭尽全力……

记分牌上【56:55】字样不停闪烁，预示上半场比赛即将终结。

段封尘暗暗松了口气：这中场休息来得正是时候。

当李楷下场时，他下意识向前半步，又生生刹住，随后静悄悄地跟在一旁。

只见李楷接过粉红色运动饮料一饮而尽，浅粉色液体淌过他利落分明的下颌线，于锁骨处洇成一片……

段封尘想说点什么却没开口，他看起来太疲劳，对话只怕会加速体力消耗，只好在旁默默看着。看着别人帮他擦汗、帮他冰敷、帮他摘下护指贴上新的肌效贴……看他伸手拿回被乱放的护指握进掌心……

这一幕让段封尘彻底破功，他情不自禁咧开嘴，露出八颗白牙，就差痴痴地笑出声来。‘李楷喜欢自己订制的护指’这一事实令他太过陶醉，以至于完全没有听见教练的话……

「DD！你在笑什么？DD！」

麦德·强森咆哮着在战术板上敲了八百遍，总算是叫人回了头。

「嗯？」段封尘如梦初醒，看向强森时面上仍带着笑，双眼也亮晶晶的，「啊？哦、好。能赢就行。」不管什么战术安排，他都能甘之如饴。

强森教练再也懒得骂他，转身指导起伊力亚斯和柏石元。段封尘的目光，又悄无声息地飘回了那个正在闭目养神的身影上……

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转瞬即逝。

第三节比赛在即，段封尘依旧被留在场下。反常的是，他不但没有一丝抱怨，反而鼓励起齐遇来：「你今天的表现不错哦。好几次他们真以为你是我呢。」这话让齐遇心率短暂冲上120bpm，足够他跳过热身直接进入战斗模式……

第三节的发挥属实不错。

上半场数据统计如下(按出场时长降序)：

马克西姆仅被卡格拉尔换下不到四分钟，计15分10篮板1助攻3盖帽。

伊力亚斯转型防守端后的表现较为出色，计5分5篮板2助攻1抢断2盖帽。

齐遇可说是超常发挥，计15分2篮板2助攻。

柏石元中规中矩如基石，计12分4篮板1助攻。

恩修出场时间不多但快攻效率和三分命中皆为100％，计10分3篮板2助攻1抢断1盖帽。

段封尘一共上场十五分钟，却投进三个三分，依旧是得分王，计17分1篮板1助攻1抢断。

李楷上场九分钟，计5分5助攻1抢断1篮板。

南东上场五分钟，计2分1篮板。

卡格拉尔上场不到四分钟，计1篮板1犯规……

至此，第三节末，比分在81:77时暂停，格兰德领先两球。

场边的段封尘早已做好上场的准备，他一边活动肩膀一边偷看旁边李楷，后者刚完成自己的第五次助攻，此刻正喘息着伏在战术板前。队医剥出白色药片递到他嘴边，他看也没看便张嘴嚼了，牙尖咬碎药片发出脆响，段封尘惊讶发现他竟没戴护齿。

有那么一瞬间，段封尘觉得自己认错了人：‘这人其实不是李楷，只是个长像神似、可以随时为了赢球而毁灭的工具人。’

在段封尘的印象中：李楷固然努力，只不过努力中也自带洒脱的松弛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副快崩断的模样……

随着第三节结束的哨音响起，比赛将很快进入决胜的第四节。段封尘终将迎来自己的高光时刻。

大城队也趁机调整布局，换下利欧特，换上更重量级的大前锋瑞克斯·布洛克，只为填补防守端的缺漏，有效控住分差。

被卡格拉尔说中的是：这个瑞克斯的左膝确实戴着护具，且他们也确实从右边包抄了段封尘。

只可惜，他们没有很有效地控制住分差。

当段封尘第三次在三分线外急停跳投命中后。两队比分正好来到100:94的关键时刻。此时离比赛结束还剩最后三分钟，也是李楷最后一个‘三分钟’。

大城市队用最后一次暂停机会，孤注一掷换上强攻阵容。亚迷帝奇在一次绝妙抢断之后，直接丢给科林，成功扳回两分！紧接着，科林又抢到篮板，并丢出一记跨越全场的长传，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亚迷帝奇触球后直接一个单手劈扣！金属篮架发出嗡鸣，分差瞬间缩小至两分。

距比赛结束，不到一分钟。

李楷持球在弧顶游走，对手不给他拖延机会立刻启动包夹。密集的防守压缩了他的视野，好在球迷们出奇安静，有助于他辨别队友的位置。只见他佯装突破却只是转身背传，篮球划出一道反常规的弧线，精准落入段封尘掌心！

篮球经段封尘之手后空心入网。当所有人还在惊叹这记无视野传球时，比分已被改写。

【102:98】，此时离比赛结束仅剩不到半分钟。状态较好的段封尘敏锐捕捉到利欧特的进攻动向，成功完成了他的第二次抢断（最至关重要的一次！）

比赛仅剩最后的十五秒！段封尘持球后，全场气氛瞬时陷入极度紧张之中，所有人都清楚：只要再进一个三分，比赛就结束了！

全息特写之上，段封尘眼中锋芒如出鞘之利刃。

运球过中场时，他用只有李楷一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极简短的三个字：「看着我。」

他身影如闪电般切入禁区，成功吸引了三人围剿。他以身为铒，于三人包夹中强行起跳，在最高点将球轻轻一挥，篮球划过诡异弧线落入李楷手中！后者掌心略有些发麻，护指下的手指震得闷疼；褐色双眼惊讶睁大，身体却在肌肉记忆的牵动下提前做出了投篮反应！

当李楷以完美的身姿投出这一颗篮球，高清镜头捕捉到他左手四指都止不住地颤抖……

上万人的球场安静极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随篮球而动。看那角度，段封尘也无法确定是否会进，只能轻声默念：

「一定要进，一定要进，一定要进！」

漆黑双眼仿佛要将那颗篮球灼出焦洞。马克已在篮下蓄势待发。兴许是篮球迫于全场无形的压力，在篮筐上弹了一下之后，稳稳地坠入网中。

赢了？

同人队赢了？

当终场哨响时，比分最终定格在【105:100】。

人声鼎沸之中，西德尼球馆的穹顶竟随之敞开。星光之下，注定又有一场狂欢。

段封尘第一个冲向李楷，却在触及他肩膀时骤然收力。队友们想将队长抛向空中，却都顾忌他的伤势。记者将话筒递到他嘴边，这位今日寿星喘息着望向观众席，实诚道：「想回去、洗洗睡了……呵、还是先送我们的对手，一首歌吧……」

全场观众即兴奋又配合地唱起那一首《送别》，两支队伍就这样在歌声中退场。星光洒落在他们汗湿的球衣上……

一向淡定的宗政正宗，终是按捺不住激动，握着小黑七号便冲了出去。谁都不能再阻止他去为朋友们庆祝这一振奋人心的时刻！

他并没有可以短跑的体质，却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穿过人群，撞开了后台通道的门。当他望见队员们走出主队更衣室的身影时，他顿住了……

在那台阶之上，一抹白色的身影轻轻晃了晃，随后便断了线似地向后仰去……在头即将着地的瞬间，马克西姆及时出手将人捞进怀里。

所有队员慌成一片……

宗政正宗再听不见那些混乱的呼喊了，他的世界仿佛静了音一般。

喉间泛起铁锈味，似有团火自胸骨后烧了进来，无法呼吸……

强烈的窒息感席卷大脑，视网膜上染满细密的黑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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