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走了。”许秀芳看着韩少游说。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像重锤一样字字砸在他的心上，使得他过了好一阵才能正常开口：“为什么？不是说好的吗？”

“开胜，我舍不得他。我恨把我卖过来的拐子，可孩子是无辜的。他才五岁，如果没有了娘，将来怎么办呢？对不起，你比我小，我冒昧叫你一声弟弟，谢谢你帮我们做的这一切，可是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能走。”

“你可以把开胜一起带走的，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了，可能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了。”韩少游苦口婆心地劝着。

许秀芳还是摇头：“不行，我带他回去，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我家里本来就不喜欢我，再加上他，在这里还有一条活路，虽然我是买来的，可是公公婆婆对我很好，谢谢你，你的好意我永远不会忘的，但是我真的不能走了。谢谢你做了这么多，我也没什么好回报你的，我给你磕头——”

许秀芳说着就“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给韩少游磕起头来。

韩少游慌忙去扶。

“秀芳，你这是干啥？”一个男声突兀地响起。

韩少游扭头一看，张书记回来了。

许秀芳看着进来的张书记，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将眼泪擦掉说：“爹，咱们这个地方，平时出去一趟都困难，现在小韩兄弟过来，不但大家有了新衣裳穿，开胜这个孩子竟然都能上学了，我心里激动，又没啥好报答小韩兄弟的，就想给他磕个头。”

张书记闻言欣慰地点了点头：“是该好好谢谢人家，不过人家城里人不兴那一套，你有心谢人家，就别在屋子里待着了，去学堂那边帮忙吧。”

“哎，我这就去。”许秀芳答应了一声，再也没看韩少游一眼，低头匆匆地出了房间。

“大明星，你要是累就在这里歇会儿吧，那边我来招呼着，错不了。”张书记以为韩少游是累了才过来的。

“行，那我就在这里眯个十分钟，等会儿就过去，不瞒你说，的确有点累，又不太好意思说。”

张书记哈哈一笑：“傻孩子，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你多歇会儿，那边有我们呢，没事儿的。”

他说着，人就转身走了出去，还关上了门。

韩少游灯也没点，将自己重重丢在了木板床上。

许秀芳这事儿，算是完不成了。

他有点庆幸，自己还好当时多想了一点，没有贸然去联系她们的家人，如此看来，是做对了的。

韩少游躺了片刻，就重新回到了学堂外面。

东西很快发完了，村民们慢慢散去，张书记找了几个年纪大的老人，说要一起喝上几杯。

暂时没人注意到他们。

“张书记，这车放在这里碍事，我们先把车挪到村口那个平地上去。”韩少游过去和张书记商量。

“行啊，那你们可快去快回，我这边还等着你们几个大功臣开席呢。”张书记笑呵呵地允了。

“没问题，马上就过来。”韩少游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冲着时刻关注他的吕立峰和欧阳卿使了个眼色。

欧阳卿和韩少游开着商务车，吕立峰上了小货车，就这么畅通无阻地开了出去。

热水山村被他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三个女人一起抽泣了起来。

“妈妈不哭。”索家遥懂事地帮索蓉擦着眼泪。

索蓉哭得更厉害了。

坐在副驾的韩少游从扶手箱里找出纸巾递了过去：“别难过了，你们已经逃出来了，以后每一天的日子都是新的。”

索蓉接过纸巾，擦掉了眼泪，将女儿紧紧搂在了怀里。

欧阳卿将车窗稍稍降下去了一点。

有山风温柔地吹了进来。

怕被人追上来，一路上他们除去必要的上厕所，几乎都没有停过，吃饭都是去服务区加油顺便买了到车上吃。

几人悬着的心一直到进入蓉城的地界时才放回了肚子里。

远处的天空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

几个女人都没有了自己的证件，吕立峰直接带着她们回了警局，核实完身份信息后，开了临时的身份证明，那两个没有孩子的女人家都不是本地的，吕立峰又自掏腰包帮忙买了火车票送了她们上车。

至于索蓉和她的女儿，则是决定和韩少游他们一起走。

她是天海人。

一行人买了最近一班的飞机票。

“爸爸，妈妈——”下了飞机，又下了汽车，索蓉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等在外面的中年夫妇。

“蓉蓉！”

一家人抱头痛哭。

“爸，妈，这是我的孩子，她叫家遥。家遥，快，叫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索家遥被妈妈牵着小手，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哎——”索蓉的母亲蹲下身子，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孩子，最终还是摸了摸她的脑袋。

“多谢你们救了我的女儿。以前只是在电视屏幕上看到过你，想不到，我们竟然会产生这样的交集。”索蓉的父亲走过来和韩少游握手：“我叫索青云，这是我的名片，本该请你们吃饭的，可是我家里这个情况——”他感慨地指了指几个哭作一团的女人：“今天怕是没机会了，请你回去后一定要联系我。”

他将名片双手递过，又深深地鞠了个躬：“一定要联系我。”

韩少游将名片粗略看了一遍，答应了下来。

告别了欧阳卿，韩少游独自开车回了家。

他打开门，屋子里干净整洁，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可乐姜糖的味道，这是江溶月很喜欢的一款洗发水。

韩少游的心情终于松快了几分。

他掏出手机开了机，屏幕上显示了几十个未接电话，都来自一个号码。

是张书记家的座机，全村唯一一部向外沟通的工具。

韩少游叹了口气，拨了回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

“你们这些人啊——哎，要我怎么说呢。”

听筒里传来了张书记的声音。

韩少游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热水山村的那些人，你说坏吧，可是他们每家都掏出了自己最值钱的东西来为孩子们盖起了学校，他们去的时候，人们纷纷打招呼问好，还有人送给他们自己家藏着的鸡蛋，青菜。但是你说好吧，他们又愚昧至此。

“张书记，你们买人，是犯法的，知道吗？”

“知道啊，可是我们没办法啊，村子那么穷，女人能走的都走了，那么多人娶不上媳妇儿，这样下去，村子慢慢就要没了，我是书记啊，我能怎么办？但是你放心，我们都没怎么虐待过那些女子，就是传福那个人，脾气不好，但是我平时也是盯着的。你怎么着也不能把他们都带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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