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大爷爷是不需要我们了吗?”
小孩子脑子里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什么兵分两路,暗渡陈仓之类的计谋,他们都是不明白的。
甚至,有人不想见到天武王金雷斧一脉仍然高据朝堂之上,这些谋算,就算讲给几个小家伙听,他们也不见得就能理解。
但他们至少能感觉得到,外面的情势对于他们来说,是不是友善?自己的生活到底会过得更好,还是过得更差?
这只是一种直觉。
此时八岁的赵元修就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面色微带惶恐的问来,紧紧的抓住周平安的衣摆。
就像是来时路上,每次遇到危险了,他都会自觉的这样子做。
因为,他知道,只有跟在周平安的身边,活命的机会最大。
与他相同动作的,还有一个七岁小女孩,赵元珂。
她同样天赋过人,路上学着一些箭术技巧也是学得极好,只不过,女孩子性情更柔弱一些,更胆小一些。
此时就敏锐的感觉到自己这些人不妙的结局,扁着一张苦瓜脸,差点就没哭出来。
“先生,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珂儿想妈妈了。”
其余几个年纪稍大的赵家二房孙辈,全是满脸惨白。
他们是懂了的。
来的时候,就明白,自己这些人要受到金雷天武王府的重视培养,再择选其中佼佼者,激活天雷血脉,传承金雷斧秘技。
其中必有一人得到王爵传承,从此直冲九天,身份再也不同。
其余人等,也不是没有好处,日后,会作为天武赵家的顶梁之柱,身份提高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层次。
玉京天武赵家,与南湖赵家,虽然是同一样祖宗。
但随着赵天罡一路从军立功,杀敌如麻,镇慑诸国,直至封王将近一个甲子,天武赵家已经成为了一个庞然大物,其体量远远不是南湖赵家所能比拟。
主家与分家,早就不知在几十年前就掉了个掉。
南湖赵家的这些小家伙,自然也乐意加入天武赵家,谋个大好前程。
这也正是当初得到消息,天武赵家想要从南湖迁移一些孙辈加入大房,继承香火。
而南湖赵家倾尽全力,也要把自家优秀子孙送上门去的原因。
哪怕是以往有着诸般龌龊,曾发出狠话老死不相往来,又哪怕是路上山长水远,很可能这些小辈全都肉包子打了狗,在路上就出了意外。
但无论如何,血脉相牵,一衣带水,他们总是一个祖宗出来的,相隔也没多少代,人不亲血亲的,总是一个天大的希望。
这一场值得赌上全部。
不但是南湖赵家的长辈和晚辈们,就连招募而来的阴阳剑夫妇与四季刀兄弟他们这些人,也全都是这个打算。
赌输了自然什么也没有,赌赢了,就是滔天富贵。
以后半辈子,也就不用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辛苦度日了,而是高官得做,骏马得骑。
一个王府,能安插多少官员将领,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好处。
这根本不需要多去衡量。
如果功成,就不说立即到手的报酬,至少,对自家子孙也有着巨大帮助。
只要有着这份一路护送,千里血拼的香火人情在,等到获得继承的小王爷彻底成长起来,鸡犬升天,也不是一句假话。
可是,所有的一切,全都随着赵三爷一句话,化做了梦幻泡影。
‘那我们一路吃苦,一路拼杀,血雨腥风的,不是白来了吗?’
‘搞不好,还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这又何苦来由……’
周平安却是轻笑出声:“倒是玩得一手好计谋,都快老死了,还能随手布下这等险恶谋划。
难怪能够军功频立,从一介寒门得封王侯,富贵绵长。
若非子嗣不丰,得罪的人又有点多,不至于会走到如今这等情况。”
都不用问了。
一个私生子,为何一直养在外室,数十年之久,不曾认祖归宗。
等到临死才偷偷带回家来继承,唯一的可能就是,天武王赵天罡,很显然已经发现,当初自家去往战场的两个儿子,死得有些蹊跷。
因此,他选择了最保险的一种做法。
只不过,这种做法,对他的信用、名誉有些不好,对南湖赵家有些不仁就是了。
“不过,他的谋算再好,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我只是要拿回,属于任务本身的报酬。”
他挥了挥手,下达号令,让车队挤开人流,径直前往天武王府而去。
“周先生……”
于大先生脸都白了。
阴阳剑夫妇也全都麻了脑壳,脸色不自然,彭秋雁本来显得豪爽的性情,此时就完全没了女中巾帼的一分味道,嗫嚅道:“这样上门,不会被当成挑衅吧,是在揭那赵三爷的伤疤?”
反倒是四季剑夏一鸣,一如既往的莽来莽去,不动脑筋:“跟着周先生做事得了,哪那么多想头,总不能过门不入吧?辛苦费还是要的。还有,住在外面更加不好,万一再被人攻击利用,到时更难办。”
我承认我看错了,夏一鸣还是有点脑子的。
周平安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牵着两个小家伙的手,走到了天武王府正门前,迎着即将上前拦截的天武侍卫,朗声道:“江湖散人周平安、阴阳剑、四季刀护送南湖赵家二房孙辈总计八人,前来继承天武王爵、功法,以及金雷刀,尔等还不速速敞开大门迎接,就是这么对待功臣的吗?”
周平安这一声吼,虽然并不算太过用力。
但以他的体魄之强横,气息之悠长,那是金声玉振,字字如锥,响彻数条街道,震得地面灰尘都微微腾起。
想装做听不到,都做不到。
所有的精妙谋划,为计深远,一旦真正的放到阳光底下来,其实全都见不得光。
这件事,以周平安的看法,天武王赵天罡着实做得差了,他就算是王爷,做错了事,也没得洗。
错了怎么办呢?
错了就要改。
你不能发出了任务,人家拼了命完成,然后又当成这个任务并不存在,那报酬呢?还给不给?
不会是就这么糊弄过去了吧。
如果没人敢说起,估计事情还真这么和稀泥过去了,大家皆大欢喜。
就算天武王府的敌人,也只能哀叹一声,技不如人。
眼睁睁看着天武王府再兴盛数十年之久,拿他没办法。
但是,对周平安来说,没有报酬,没有天星石,那是真要老命。
他哪里会同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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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四章雷斧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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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周平安一声朗喝。
四周围得水泄不通的人流,全都看到了这一行人的模样。
前面几个江湖人倒还罢了,反正风里来雨里去的,精神气血全都十分健旺,能遮掩住心身憔悴。
但是,跟在后方的那些护院家丁,尤其是那八个小孩,却是个个如同生了一场大病一般,发丝枯黄,双眼深陷。
精神深处的疲倦,隔着老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比起流民来,当然要好上无数倍。
但是,比起正常人,状态就差得太远。
能不差吗?
一路行来,耗费将近一月时间,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路上甚至没有洗过一个澡。
就不说泥巴裹身,随便脱下衣服抖一抖,灰尘都能抖出半斤来。
这一路毕竟不是出门旅行,安全最重要,还得时刻防备着袭杀拦截,一些个多余的举措就完全省略掉了。
赶到京城,也没进店洗一把脸,就是这样子。
“那就是南湖赵家二房的孙辈吗?竟然送来了八个,啧啧,厉害。”
“难不成,他们这一路顺风顺水,并未受到有人阻截?”
“你看这是没受人截杀的模样吗?跟逃荒的差不多了,当日天武王要在南湖赵家选择继承人的消息传出去之时,有多少人动心?又有多少人不想见着这一幕,你又不是不知道。”
“阴阳剑和四季刀倒是听说过,江湖中算是稍有薄名,凭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把这支队伍带到玉京来。周平安又是谁?真真是好胆量。”
“呵呵,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一下该有好戏看了,你们怕是还没收到消息,那周平安可是强横得很。
一路上破山匪,斩尸鬼,就连极焰宫主赤心眉也被他斩杀在京云县郊,这可是许多人亲眼见着的。不知道天武赵家该当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啧啧,这么霸气的吗?那可有好戏瞧了。”
……
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好戏瞧。
天武王府毕竟是要脸的。
这任务当时发得全天下都知道了,对手都派出人手拦截,他们想不承认也没用。
再说,眼前这一队人,穿州过府,艰难前行。究竟到了哪里,又被什么人截杀?天武王府全都掌握是清楚。
他们甚至事后,还与出手者背后之人,作出了几番交际,索要了一些赔偿。
天武王更是在皇帝那里好好的哭诉一番,闹得皇帝都灰头土脸,亲自入府大赏安抚。
“为国拼杀一生,老都老了,眼见得就要入土,没想到,竟然还被人欺上门来?大玄如此亏待功臣,就不怕朝堂无人可用吗?”
这就是天武王的“临死哀鸣”,威力杠杠的。
不但把皇室逼得一脑门关司,下令严查刺客凶手,并且下旨训斥了几位王侯,颇为责罚了一些纨绔。
天武王把皇帝都架到了火上去烤,他却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这“临死之躯”竟然被别人也架到了火上。
滋味有多酸爽。
也就别提了。
“不不不,不是,这位周少侠,咱天武王府没说不迎接,也没说不认这个任务,诸位千里迢迢赶来,着实辛苦,不如进府一叙。”
赵三爷一股怒气直冲顶门。
这群人,就是这群人,前来坏自家大事了吧。
好大儿赵南心刚刚得到父亲雷斧传承,激活金雷血脉。
只要再过数日时间,就能突飞猛进,彻底掌控金雷刀……
到时,新旧转移,以金雷斧的强大,在天下宗师之中,也能排在前列。
自然不会担忧任何变数。
但这不是还需要一点时间,需要老王爷继续护持一段吗。
还是早早打发这批人得了。
“好,就看天武王府,如何处置这些小辈了。”
周平安牵着两个小家伙的手,示意众人跟上,嘴里却是皮里阳秋。
赵三爷或许是一个好的商贾,但是,他这历练却是只练到皮相上面,没有练到骨子里。
周平安何等眼光,早就看清了对方心里面的一些不满,以及压抑着的愤怒。
不过,这不关他事。
你这任务都发到诸天万界了。
暗影阁那里都说,十分凶险……
我好不容易完成之后,想给我赖账,门都没有。
……
等到进府,安置了家丁护院以及马匹。
并且,招待周平安、阴阳剑、四季刀等人,以及于大先生和八个小家伙。
这一次,算起来就是家宴了。
老夫人出来见了一面,说了几句安抚勉励的话,赵三爷就吩啥管家,捧来金银丹药。
包括周平安阴阳剑等人,甚至于大先生在内,每人一千两白银,两瓶壮血丸,两瓶强筋丹……
并且,承诺以后若是军中补缺,可以安排几人一个官职。
当然,在王府之中,担任个护院供奉也可以,日后每旬百两白银,也算清闲富贵。
对于乡下来的穷亲戚。
天武王府这等手笔,无论说到哪里去,都不能说不丰厚。
只不过是护送一趟而已。
走一趟,就能得获这么多钱财、宝药,甚至,还承诺了以后的官职、招揽。就算传出去,也不会让人说什么嫌话。
“诸位大侠一路辛苦,不知这份报酬可还满意?”
老夫人满面慈祥,眼神淡漠,看着众人,虽然没有疾言厉色,自有一股威严气度扑面而来。
“若是不满意,我等也可以再添点。无缺,你上前敬几位高人一杯水酒,这次以人为饵,也着实委屈他们了,若非王爷如今身体不太好,却是应该由他亲来敬酒才是。”
“是,大嫂。”
旁边一个身形魁梧高大,须发斑白威猛如熊的老头,单手举着一坛子老酒,上来倒酒。
“不敢劳动将军。”
于大先生等人惊得差点没跳起来。
这位是赵无缺,是老王爷赵天罡的结拜兄弟,孤儿身份,赐赵姓。
说他无缺,是因为他真的缺了一根胳膊,少年时候,护着赵天罡杀出重围之时,被强敌斩断了一条臂膀。
自那以后,他苦心磨炼独臂刀法,自此难逢一败。
从他身上能感受到,一股子风云浩瀚之意,就能明白,此人同样是一位宗师,甚至,比当初在京西县所遇到的那位极焰宫主还要强上不少。
他身上的刀,就算是不摧运开来,也有着风痕云气凝聚,气象万千,让人目光触及,不敢多看。
赵王爷得享天武王大名,几十年地位稳固,与他的这个生死结拜兄弟是分不开。
雷斧风刀,两相配合之下,天下无有敌手。
就算是十万禁军,也拦不住他们联手。
可以想像得到,有这么两个大家伙,身处京城之内,那皇帝会过得多么憋屈。
又会有多么希望,雷斧赵王爷快点去死。
好在,他就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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