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芳又开始护食心理作祟了，暗地里拉了拉吴则的衣摆。

258万元的勘探项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自家公司还吃不饱呢，这时候哪里还能大发善心给别人分润。

再者说了，昨晚他们睡前还在讨论，巴不得余恩钛还不起50万元的借款，然后造成违约，从而触发违约条款给自家公司打工还钱10年。

生意场上，还真不能妇人之仁，更不能圣母心。

她虽然是女人，但创业之后经历了诸多尔虞我诈，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做事也有自己的底线。

更重要是不能把自己的钱白白送人啊！

别的都好说，就钱这方面没得商量。

吴则扭头看了杨晓芳一眼，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啊！”

他直接答应了余恩钛的请求，“我们公司缺人，接下来很有可能同时开展两个项目，人员方面确实捉襟见肘了。余总如果能够很忙，那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可以说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炭！”

一听这话，余恩钛顿时喜不自胜，拉着吴则的手，殷切期待的眼神，“这样好了，咱们一人做一半的工作量，行不行？”

“都给你们做！”吴则笑盈盈道。

“嗯？”

余恩钛那颗激动地心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儿，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天上掉馅饼啊！

“你是伟大的慈善家，英明的商人！”

他双手紧紧地握住吴则的手，无限的感恩难以言说，“你就是我生命里的灯塔，黑暗中的烛光！你把这个项目拿给我们来做，我保证做得非常圆满，包你满意！”

“等等等！”

吴则连忙制止余恩钛激动地表演，“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先别激动。”

“我明白，你拿项目给我，我自然是要有所表示。这样好了，我给你一大笔介绍费！”

余恩钛哪怕再怎么不懂变通，做了这么多年企业，多少学会了一些社会上的交际手法。

这就是個利益充斥的社会，做什么事情都得讲钱。

没有无偿帮忙的道理。

与此同时，杨晓芳在桌子底下的手，拇指和食指的指甲掐住吴则手臂上的一点皮肉，轻轻一拧，痛的让人想叫唤。

她是提醒吴则悬崖勒马，不能把项目白送人啊！

吴则皱了皱眉，愣是忍了下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依旧镇定的跟余恩钛交流道：“你先听我讲一个故事。”

“讲故事？”余恩钛不解，怎么突然要讲故事？

吴则也不管对方想不想听故事，直接开始述说道：“去年我们公司最困难的时候，拖欠了两个月工资，员工大部分都跑了，只剩下小猫三两只。更糟糕的是，公司账上只剩下一千二百多元，活不下去了，怎么办？”

“额。”

余恩钛一听这情况，确实挺悲惨。

对比眼下自家公司的境况，不由得悲从中来，兔死狐悲。

吴则顿了顿，才接着述说：“当时我就去找地质六队，无论如何也得让他们给我一点活干。要求不高，跟着他们出野外，每天给点野外补贴就行，一天40元，我们干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余恩钛低头沉思。

吴则也不等对方解读，直接说明自己的意思：“余总，如果你想参与进来，只能是以这样的方式。”

这是趁人之危，想要雇佣廉价劳动力！

“吃饭、住宿、油费等等，我们负责。你们只需要出人，按照他们的职称等级，一天40、60元不等的野外补贴。”

“这才几个钱啊！”

余恩钛不是看不上这点钱，主要是心里觉得受到了屈辱和压榨！

“对于余总来说，也并不是毫无所获。”

吴则指向了一窗之隔的开放办公区域，“那么多人坐在那里，无所事事。倒不如让他们出去干点活，赚点野外补贴之外，还能学习野外知识，增长阅历！”

余恩钛现在不想跟吴则说话。

天堂和地狱的落差太大，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这样的变化。

吴则紧接着又说：“当然，对于你们公司，我也可以给予一定的奖励。如果你们公司的员工在项目上表现出色，我可以给你们公司5万元，甚至是10万元的奖励！”

就这？

余恩钛本来以为吴则真要把项目拿给他做呢，结果只是想用他的人而已。

正当此时，陈律师看完了合同，抬头说道：“这就是标准的委托合同，没什么问题。”

“真没问题？”吴则确认一遍。

“你要是不信，可以拿给其他律师再看看。”陈律师说着，便站起来告辞离去了。

吴则之前看过合同，虽然不是法律专业，但没发现合同里面的条款有什么漏洞。

律师都这么说了，他自然是更加确信这是一份标准的合同。

可是，怎么想也想不通，黎有明这么大个老板，仅仅跟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就拿一个项目给他们做，怎么想也觉得很不真实。

借款合同签完了，余恩钛暂时的资金压力小了很多，虽说在锡矿项目上没能得到吴则的更大帮助，他还是心存感激，无论如何也要请吴则吃一顿晚餐。

吴则本来想说去家里吃就行了，顺便拜访一下余东昊老专家，余恩钛却怎么都不愿意回家吃饭。

吴则吃过晚饭，喝了点酒，坐在副驾驶座上，直接给黎东贤打电话约了明天下午碰面谈合同的事情。

挂了电话，他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他忧心忡忡道：“你说黎东明会不会有更加隐蔽的陷阱等着套我们？白天的时候，余恩钛有些话虽然难听了点，但我觉得咱们也得考虑清楚，他们凭什么把项目拿给我们啊？”

“因为我们是知识竞赛的冠军？”杨晓芳如是认为。

吴则摇了摇头，“像黎东明这种大老板，又出手阔绰，肯定有很多单位争破头颅想跟他们合作。正常来说，怎么也都轮不到咱们这种小公司。地矿局、有色局这种单位，才是跟黎东明门当户对，对等合作。”

杨晓芳在聚精会神开车，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要不咱们把这个项目推了？”

吴则深思熟虑之后，也是摸不着头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社会复杂，人心险恶，得处处提防。

可就这么让258万元的项目从指缝溜走，也是难以释怀。

隔天一早，他们来到了国土厅，顺利见到了邓飞榕，把铜镍矿项目的结款申请资料交了过去。

像这种地勘基金项目，结算勘探费直接走流程就行。

邓飞榕还特意询问了铜镍矿项目下一阶段的设计方案进展状况。

聊了许久，中午在国土厅旁边餐馆简单对付了一餐，又回酒店休息了约莫一个小时，然后出发再次前往国茗茶楼。

依旧是上次见面的阁楼，典雅幽静，景色优美。

今天黎有明没有来，黎东贤带了两个助手先一步到达等待。

黎东贤还是那个做事干脆利落的做派，把昨天那个装钱的皮箱摆在桌面上，茶也不喝一口，直接谈事情：“合同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很规范的合同。”

“签字，你们把钱拿走，明天我带你们去芦花锡矿项目，带你们熟悉一下项目情况。项目接下来的开展，就靠你们的本事了。”

这种追着别人喂饭的行为，难免会让被喂饭的人受到惊吓。

吴则就是这样，心跳莫名的加速，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签合同很简单，随时签个字就行。莪们公司做事，向来是拿钱干活，而且要尽全力做到最好！”

“我欣赏你们的这种作风。”黎东贤虽然这么说，但却疑惑地看向吴则。

“我们是这样想的，先去项目上看一眼，如果我们觉得项目有所作为，能够施展我们的技术，我们再签合同。如果说项目上的情况，我们判断没有太大的勘探必要，出于对甲方的考虑，我们就没必要收下这笔钱了。”

吴则不卑不亢，有理有据，进退自如。

黎东贤略微思考，竟有些欣赏吴则的这种做法，当即点头同意：“明天早上八点出发前往锡矿项目区。”

说罢，他就拎着装钱的皮箱起身走人。

吴则坐在原地，端起刚刚倒的热腾腾的茶水，轻轻嘬了一口，扭头跟杨晓芳对视了一眼。

锡矿项目的事情，如一团迷雾始终笼罩在他们的心头。

他们离开国茗茶楼之前，特意去前台问了一下是否有人结账，得到回复是已经结账过了。

出了国茗茶楼，驱车返回酒店路上，突然接到余恩钛的来电。

电话接通，听筒里就传来余恩钛咬牙切齿的声音：“合同签了？”

“签了。”吴则说了个谎，就想看看余恩钛打什么主意。

余恩钛话音仿佛泛着酸醋味儿，牙根咬得嘎嘎响，“人家真给你一百万元现金？”

“人家大老板，做事爽快！”

“我想了一天，我认为你的提议是值得试一试。我让我们的人跟你去干点活，活干完了，干好了，你好歹多给点！”

“5万元还不高？”

“你看着给吧。什么时候去项目上，我跟你们去看一眼，免费给你提点建议。”

“明天早上八点出发。”

“行！”

挂了电话，吴则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余恩钛也有可爱的一面。

他看不得同行混得好，但这种嫉妒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

项目在西北部，清泉县。

那里有一个国内闻名的锡矿田，其中又有多个大中型锡矿床。

清泉多金属公司的芦花锡矿项目，在县城往西十多公里远，龙江从项目区中间穿过。

下车，吴则才发现余恩钛拉来了两车人，这是要让十来个人过来吃野外补贴，势必要把吴则吃穷。

黎东贤命人去他们县城办公室拿资料，在等待过程中，吴则便跟余恩钛发牢骚。

“就一个两百多万的小项目，你拉来那么多人，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

余恩钛哼了一声，气质高冷的给吴则丢过来一份表格。

“这是什么？”

吴则摊开表格，看到一排人名，人名后面标注了职称、毕业院校、籍贯等简历。

“我知道你们的打算，就是想从我这里挖人，尤其是有工程师证书的人，然后申请资质。你们公司只有丙级固体矿产勘查资质，想要申请乙级资质，至少需要7名高级工程师，14名中级工程师。”

余恩钛摇了摇头，“我不能帮你们直接一步到位，不过我从我们公司里面挑出了7名技术员，2名地质高级工程师，5名中级工程师，至少能给你壮大队伍。而且我不是乱挑人，这些精挑细选的人，老家都在西南部，靠近你们公司。我也跟他们当面聊过，如果薪资合适，他们是愿意回老家工作的。”

他说完，指了指不远处江边，正在欣赏青山绿水的十名公司员工。

“他们都在这里了，可以提前跟你先一起做项目，认识一下，适应一下。他们愿不愿意跳槽过去跟你干，就看你表现了。”

“我作为老板，还得表现给员工看，让他们考核我？”吴则笑了起来。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能在省城工作，一般人不会愿意回到小城市的。所以说，吴老板，你得好好表现！”

余恩钛这是给吴则抛出一个难题啊。

说完之后，他就心满意足的溜达走了。

“嘿！”

吴则抖了抖手里的人员表格，气笑了。

仔细看了人名之后，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尬住了。

排在第一位的人居然是孙立勤！

这真是冤家路窄，总能碰到一起。

过了一会儿，余恩钛去而复返，身边跟着孙立勤。

“我知道孙立勤以前在你们公司跟你共事过，虽然后来离开了你们公司，不过现在又能一起合作，再续前缘。”

他拍了拍孙立勤的肩膀，很器重的样子：“孙立勤到我们公司以后，各方面表现出色，这次出来帮你们做锡矿项目，他就是带队人。”

“嗯？”吴则微眯眼睛。

“你们两个人相互熟悉，能够更快达成合作默契。”

余恩钛恐怕是不知道吴则和孙立勤之间的恩怨，看起来是好心办坏事了。

他拍了拍孙立勤的肩膀，“这是吴总，你以前肯定认识。但我可以肯定，现在的吴总肯定跟以前的吴总不一样，重新认识一下！”

吴则始终冷着一张脸。

孙立勤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主动伸出手，“吴总，好久不见。”

吴则没有跟对方握手，只是微微点头。

“你们慢慢聊，我过去跟其他人说一声。”余恩钛转身又走了。

他把孙立勤拉过来，纯粹是一片好心，希望孙立勤能跟吴则处好关系，也有利于项目的后续开展。

“吴总，我确实觉得有必要重新认识你。”

孙立勤终于没有继续逃避，选择直面吴则的眼睛。

同时，他扭头看向杨晓芳，“杨主任，以前的同事说你们结婚了，我想去参加你们婚礼，送上祝福，但因为各种原因，很遗憾没能参加。”

杨晓芳扭过头，根本不想看到孙立勤。

当初天则矿产技术公司刚创立的时候，就是他们三人发起。

吴则牵头，孙立勤负责技术，杨晓芳负责管钱。

按照当时的公司股份分配，孙立勤以技术入股，持股30%。

他们关系很好，在开展项目那段时间朝夕相处，经常在忙完一整天的工作之后，躺在荒野草地上，仰望繁星夜空，聊着金矿的工作，聊着未来的公司规划，聊着人生的目标……

他们以为彼此依靠，能够创造一个成功的事业，一起赚很多钱。

他们曾经彼此信任，能够共患难，共富贵。

不到一年时间，这一切牢不可破的友谊，就破碎了。

在金钱面前，任何的感情都是脆弱的难以接受考验的。

当初感情最深的人，现在却是感情最冷淡，甚至彼此仇恨。

“我们也没给你发请帖。”吴则淡淡道。

孙立勤看到吴则和杨晓芳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不会那么容易被他们所接受和谅解。

“我知道你们对我始终有意见，我知道，我不怪你们。”

孙立勤别无选择，只能跟吴则摊牌，“当初陈浩赖账，公司发不起工资，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而且当时我也跟你们谈清楚了，50万元的价格，把属于我的30%股份转让给你们……”

“转让股份的协议确实是这样，但我们说好了那50万元，协议上也写清楚，得等到我们从陈浩那里拿到金矿项目的勘探费之后，再给你支付！”

既然说了出来，吴则也是不吐不快，“你不该把公司账上仅剩的35万元现金卷走！你这样做，等于是给原本快要死掉的公司补上致命的一刀！”

“但我真的需要钱，那时候镇定的没钱了！”孙立勤苦着一张脸。

这种说法简直强词夺理。

“谁不需要钱？”

吴则哼了一声，“那段时间，公司每个月都给你发工资。我作为最大的股东，一分钱工资没有领！你好意思说你缺钱？”

“……”

孙立勤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不只是因为钱，关键是对感情的背叛，显然是深深地伤害了吴则和杨晓芳的心。

当初吴则和杨晓芳对他真的非常信任。

“公司成立、运营所有的钱，都是我和晓芳想办法，东拼西凑。你是技术入股，没有出一分钱，因为当时我们确实完全不懂怎么做勘探项目，你有经验，我们信任你，项目开展过程中，你也确实表现得很好。”

吴则眯着眼睛，直到现在，哪怕是重生之后，他也是看不起孙立勤这个人，“你不该卷钱跑掉的。如果当时公司还有35万元现金，我们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不至于发不起工资。”

“我……”

孙立勤被说的很羞愧，但也有自己的想法：“金矿项目超过一千万的勘探费，我有30%的股份，转让给你们，只收取50万元，一点不高！”

“关键是你也知道那笔钱要不回来！”

“公司现在过得那么好，难道不是陈浩给公司支付了勘探费？”孙立勤疑惑地问道。

“你认为呢？”吴则冷哼一声。

“我跟公司以前的同事联系也不多，我并不了解公司现在的真实状况，但我看来，你们现在过得不错。”

孙立勤没有低头认错的意思，哪怕知道自己一些行为并不太正确，“当初说好了，转让股份50万元，我只拿了35万元，剩下的15万元，我从来没有向你们讨要过！为什么？因为我还念旧情！”

“谢谢你的旧情！”

吴则皮笑肉不笑，“但我们不需要你的感情，你想要那15万元，按照当初咱们签的协议，一分钱都不可能给你，因为陈浩到现在也没给我们支付余下的任何一分钱勘探费！”

“我知道。”

孙立勤意识到双方的隔阂不可调解，“我知道你们对我始终有怨恨，但我问心无愧。在金矿项目上，我付出了一年的心血，我付出一点不比你们少，我不认为我拿了我该拿的部分有什么错！”

“呵呵。”

吴则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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