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人离去，胡惟庸来到李善长的办公房，关好门。

“老师，你说刘伯温会答应吗？”他压低声音问。

李善长眯着眼道：“依老夫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不会答应。”

胡惟庸冷笑一声：“如此一来，他必定得罪了秦场主，将来秦场主在陛下和皇后娘娘耳边扇风，他的恩宠也就到头了！”

李善长道：“他如果拒绝，得罪的可不仅仅是秦场主一人。”

胡惟庸眼中一亮：“不错，他将得罪所有军方将领，老师这一招实在太高了！”

李善长淡淡道：“行了，这件事咱们只是提了一个合适的建议，其他的事，就与咱们无关了，以后不许再提！”

胡惟庸笑道：“是。”

宋濂沿着御道快步而行，准备去鸿胪寺与陈基商议一件事。

经过户部时，突然看到秦苓思和蓝玉从衙署中走了出来，不由大为诧异，寻思：“这两人怎会出现在户部？”

突然间，脑中猛地一闪，暗道：“他们定是为定远侯的事奔波！不对，此事与李善长没什么关系啊，他们去户部做什么？”

当年李善长想入仕江都府时，曾被刘伯温阻拦过一次。

虽然刘伯温没放在心上，宋濂却一直暗暗留心，担心李善长寻机报复。

此刻见秦苓思去户部，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遂跟在两人身后。

没过多久，他发现两人前行的方向正是都察院。

都察院也在承天殿外的一片衙署之中，距离户部并不远。

绕过几座衙署后，秦苓思和蓝玉来到了都察院外面，通报一声后，便一起进去了。

宋濂怕被二人察觉，便在都察院大门外等候着。

过了许久，只见秦苓思和蓝玉一起走了出来，两人一个柳眉倒竖，一個面沉如水，显然刚才与刘伯温谈得并不愉快。

宋濂愈加肯定这背后是李善长在捣鬼。

待两人走远，飞奔进都察院，沿着走廊前行时，远远便看到了刘伯温，急忙出声招呼。

“刘兄！”

刘伯温看见宋濂后，迎面走了过来，皱眉道：“宋兄，你不会也是为定远侯而来的吧？”

宋濂没好气道：“我是为你而来！”

“为我？”刘伯温一脸诧异。

“你什么都不要问，立刻把刚才秦场主过来的事，详细和我说清楚！”

刘伯温一向信赖他，点点头，便说两人过来提出一个建议，想让蓝玉戴罪立功，替定远侯常遇春将功赎罪，被他拒绝！

宋濂默默沉吟片刻，冷笑一声。

“好毒的计策，好厉害的李善长！”

刘伯温目光一凛，道：“这事与李善长有关吗？”

宋濂遂将刚才看到两人从户部出来的事说了。

“这计策肯定是李善长提出来，他知道你会拒绝，所以故意害你！”

刘伯温默然不语。

宋濂急道：“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他们追回来，答应他们的提议！”

刘伯温沉声道：“不管这主意是谁提出来，都不符合律法！”

宋濂气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死板？你可知道，朝中有多少人恨你入骨？只要你失去陛下和皇后娘娘信赖，顷刻间，就会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

刘伯温还是不说话。

宋濂近乎哀求道：“刘兄，秦场主对陛下和皇后的影响无与伦比，有些事一旦失去，将来追悔莫及啊！”

刘伯温看了他一眼，叹道：“我若是退了这一步，只恐辜负了陛下所托！”

宋濂正色道：“刘兄，在我看来，律法不可一味追求严酷、还需兼容几分人情。定远侯立功无数，若是因为此事就被削去爵位，你觉得公平吗？”

“这……”

宋濂续道：“李善长这个计谋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兼顾了法理和人情，所以秦场主和蓝玉都会觉得是个好办法。而反对这个法子的你，才会令他们愤怒！”

刘伯温怔了片刻，长吐出一口气：“不错，你说的不无道理。”

宋濂一颗心终于放下，瞪眼道：“你知道就好，赶紧派人去追那两位吧！”

刘伯温点点头，命人去请蓝玉和秦苓思过来。

……

皇宫西面，最近开工建造了两座园林。

其中一座已经建好，名为烈士林，里面立了一座烈士碑，用来铭刻那些战死沙场的烈士姓名。

另有一座义士林，还在修建中，不过里面已经供奉上抗元身死的各路英雄好汉，包括徐寿辉、彭莹玉等人。

就在今日，张阳泉命人将张士诚也供奉在义士林中。

此人虽然顽固，却不失为一条好汉，最终落得如此下场，令人不胜唏嘘。

张阳泉在灵堂待了半个小时，望着令牌上一个个名字，脑中回想起自己起义以来的点点滴滴。

走到今天这一步，殊为不易，尤其是如今抗元起义军中，只剩下他和明玉珍两支力量，这让他感觉到肩膀的沉重！

事到如今，绝不能功败垂成，他朝着众灵位长身一躬，大步离开了义士林。

义士林位于西华门西边，张阳泉沿着东面一路前行，穿过西华门，回到正阳殿。

抬头一看，只见殿外走廊的两根廊柱之间，秦苓思和蓝玉正在说着话。

“姐夫！姐夫！我们已经说动刘院使了，他同意让蓝玉替常将军戴罪立功！”秦苓思飞快跑了过来。

张阳泉愣道：“戴罪立功？”

“是啊！”秦苓思连连点头：“这是李尚书出的主意，说让蓝玉替常将军戴罪立功，减免罪行，刘院使也答应了！”

张阳泉皱了皱眉，详细询问了一番具体情况。

听完之后，也不得不感叹李善长脑子灵活，既给了常遇春一丝机会，也保证律法威严，让别的将领不敢轻易触犯。

然而刘伯温会同意这件事，还是令他有些意外。

“刘院使真的觉得可行？”

秦苓思笑道：“一开始刘院使确实不同意，不过后来他终于想通，派人把我们喊了回去，答应了此事。”

张阳泉点点头，既然刘伯温都觉得没问题，那就没什么可顾虑了。

“那好，蓝玉，能不能为你姐夫戴罪立功，就全看你的了！我任命你为游击将军，去左君弼麾下听命。出发前，去见见你姐夫吧！”

蓝玉大声道：“末将定斩下张必先首级，献与陛下！”

刑部大牢位于地下，阴暗潮湿，地上湿漉漉的，踩在上面很不舒服。

蓝香玉提着一个食盒，默默跟在狱吏身后，蓝玉扛着一个被褥，比她落后一个身位。

没过多久，狱吏停下脚步，微笑道：“夫人，侯爷就在里面，按照规矩，你们可以探视两刻钟。”

蓝香玉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他。

“拿去买酒喝吧，以后还要有劳差爷多关照我家侯爷。”

那狱吏不动声色的接过，微笑道：“您说的哪里话？小人平生最敬佩定远侯爷，怎敢不尽心？”

说完朝牢房中喊道：“侯爷，您夫人和蓝将军来看你了。”

牢中昏暗，隐隐能看到常遇春盘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狱吏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

蓝香玉放下食盒，跪在大牢前，目视着常遇春的身影，哽咽道：“官人，你受苦了！”

常遇春发出一道长长的叹息：“你们来做什么？”

蓝香玉擦了擦眼泪，赶忙道：“你别担心，陛下已经下令，准许蓝玉替你戴罪立功！”

常遇春愣了一下：“什么戴罪立功？”

蓝玉上前一步，将李善长提的法子说了。

常遇春默然良久，叹道：“我一念之差，却害得你们在外面替我这般奔波，真是悔不当初！”

蓝玉道：“姐夫，当初我和姐姐多亏你收留，才有今天。能稍报当年恩德，老实说，我们都很欢喜！”

“蓝玉说的对！官人，你不要多想，等蓝玉立功回来，你就能放出来了！”

常遇春站起身，慢慢走到围栏前，见两人一脸诚挚的望着自己，心中暗下决心，以后一切行事，皆以家人为优先。

“蓝玉，陛下让你讨伐谁？”他问。

“张必先！”

常遇春点点头，道：“一个人如果立功心切，就最容易犯错，而且我猜你也瞧不上张必先这个人，是不是？”

蓝玉愣了一下，没有否认，他确实瞧不起张必先。

常遇春沉声道：“你常大哥再教你一课，骄兵必败，你现在的心态，是最容易出问题的心态，记下了吗？”

蓝玉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常大哥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会把张必先当做扩廓帖木儿对待！”

“很好，我在大牢等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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