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的夜晚，春雨中依旧有着倒春寒的架势。

灯火通明的宫廷，女官带着宫女川流不息，在璃瓦红墙下，形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文华殿内，朱棣给自家大好儿倒上了一杯酒，惊的朱高炽连忙道谢。

“就着吃点吧，以往总觉着这都稀疏平常，可进了一次诏狱，总觉着现在这日子，该倍加珍惜了！”

朱高炽看着父皇手里的小米粥，也是一阵叹息。

皇上已经六十一了，身体本来就有疾病缠身，在外连年征战可谓风餐露宿，回了皇宫到了自己家了，却也过的不怎么好，想吃的不能吃，为了养生只能喝小米粥，想要的也得不到，还得整天跟臣工吵架。

“爹，这次能助孩儿保下七名进士，当真是辛苦爹了！”

朱棣放下喝了两口的小米粥，叹息道：“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朕到不珍惜这些新晋的文臣，毕竟南京还有一帮自诩有风骨的人在，三万人呐，朕若扯了永不录用的旨意，倒可重掌天下文脉。”

“可朕就不想给他们脸，不改口也罢，继续犟下去也罢，咱大明朝堂离了他们也一样能转，并且能做的更好！”

“所以朕能听你一句劝，这七人若是被朱阳教授忠君爱国，那自然可以大用！”

朱棣说着手点了点朱高炽，“但朕需要的，是朱阳彻底归附于朕！”

“孩儿明白！”

朱棣笑了笑，“放轻松，说好的今天就咱爷俩的家宴。”

“这混小子，现在出了诏狱，倒可能在谋划如何脱罪，好趁机会离开京师，跑别的地方去了！”

倒不是对朱阳有多了解，毕竟也只相处了两天。

可与朱阳单独相处，朱棣倒不觉着有多少不适。

就冲那份怕冷水刺激到发病的他，用胸口焐热了水壶，朱棣都觉得这是个有良心的小鬼。

不对，是小王八蛋。

要是自己识相点，那就自己考了功名，入了这朝堂来，到时候好好做一番事业。

不仅对国朝有利，朱棣甚至觉得以此子的灵性，没准能给天下文脉一个重大的当头棒喝。

能对着皇帝和太子说出科举实在太简单的，那他的过人之处，就超越了现如今多少读书人。

有这样远见，并对当今文学传播的人才，千古难得一见。

当然也正因为此子如此聪慧，那现在脱离了牢狱之灾，肯定会想办法逃离这让他难以施为的京畿重地。

朱高炽笑了笑，“我已经派人跟他说了，他现在一言一行都在监视下，他有罪没罪，自然是爹你说了算。”

“他自然有罪，他的罪，就是不想忠于朕，哈哈哈……”

朱棣笑着笑着，端起酒杯跟朱高炽碰了一下。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啊，以前道衍在的时候，朕倒还能和他想想对策，遇到难事了，不能泰然处之的时候，道衍倒是能在气朕的时候，也帮忙想想辙。”

“如今道衍走了三年了，仔细想想，朕或许也没多少年了。”

“皇上万万不可有此作想！”

朱高炽吓的就跪倒在地，平日里老爷子对他们几兄弟，都是没什么皇家礼数的。

按老爷子的说辞，他本来就不是以储君培养的，年纪轻轻就在南征北战，皇家有什么礼数，他不懂，他也不想懂。

可如今身为太子的他，不论是什么场合，一旦老爷子说自己没几年了，他都不得不郑重对待。

“皇上万寿无疆，皇上龙体必定如长江之浩瀚，生生不息……”

“行了行了！”朱棣本来想说说，朱阳那小子扯什么两三年后的事，这小王八蛋能谋算，他当皇帝的自然也需要思考各种处境。

别到时候给这不安好心的小子钻了空子，要不然他真躺在床榻上动不了了，也得拼尽全力问一问这小贼，倒地是有何谋算。

不然谁甘心就这样去了。

所以与其等到那时候，不如现如今就问清楚，没想到老大反应那么激烈。

“装腔作势！”朱棣骂了一句，示意朱高炽起来。

朱高炽跪倒在地就差磕头了，“皇上不能想这些啊！”

“怎么不能想？”

“咱永乐朝，你太子的地位无人能撼动，朕也时常想，你这太子总领朝纲，要哪天看老头子不顺眼了，几句话就把这皇位给夺了。”

“儿臣有罪，儿臣有罪！”

朱棣习惯跟老大这儿子自说自话了，继续说道：“这话朕倒不是自己琢磨出来的，是有人有意无意的跟朕说这话，可朕仔细想了想，你都是太子了，从当世子到如今太子都二十多年了，咱老头子这岁数了，你要夺了皇位去治天下，朕也落得个轻松。”

“所以这帮人说你想夺位，朕根本不在意。”

“儿臣罪孽深重啊！”朱高炽把头磕在地上。

朱棣叹息一声，“可朕还是会想，为什么会传出这些有的没的来，是不是有人对太子这些年所作所为有所不满，还是说暗中中伤太子，会改变我这老头子的想法，让老头子有了忌惮，随后撤了你这太子之位。”

朱高炽抬起头来，“皇上，儿臣愿辞去太子之位，让汉王朱高煦做这太子之位，毕竟他劳苦功高，为大明殚精竭虑……”

朱棣不说话了，淡淡的看着朱高炽。

“你还是起来说话吧！”

朱高炽擦擦额头上的汗，“儿臣不敢！”

“起来！”

朱棣喊了一声，随后站起身就要去扶，朱高炽连忙就爬了起来。

“坐下好生说话，我可不是有意要敲打太子。”

朱高炽点点头，“皇上英明，自然是儿子有愧在先！”

“你为太子，何愧之有！”朱棣坐回到位置上，看着琳琅满目的餐食，笑了。

“朕只是觉得，你过于亲近文臣而远武将勋贵，早晚会因为厚此薄彼，让一帮人心生不满。朕还在的时候就这样传的风是风雨是雨，若朕没个两三年了，一旦朕走了，你如何制衡？”

朱高炽摸了摸本来不多的胡须，皱眉道：“皇上，你怎么口口声声说自己没两三年了？”

“是不是朱阳这小子言语无忌？”

天底下有谁敢在皇上面前乱嚼舌根的，思来想去朱高炽也意识到了，或许就是昨夜他没在诏狱，这小子一通乱扯，让老头子开始忌讳起这事来了。

朱棣靠在椅子上，不置可否。

“皇上可不能多想，这小子哪能懂这些。”

“他确实不懂这些，可这小子也提醒了我，往后谁来做这皇帝，必定还有一些纷争，加上朕有意无意的听到些风声，有人不满你这太子来着。”

“所以老大，你还是好好想想，朕适才的问题，朕走了之后，若有人还不服你继承大统，你如何处置？”

朱高炽刚才也打了明牌了，直接把老二汉王给推了出来，这种事也只有老二在煽风点火了，可没想到父皇就懒得接。

“如今四海升平，宇内安定，纵然有人不服，儿臣只需遵祖制，殚精竭虑为社稷，为百姓尽心尽力，自然可以平息这些念头。”

“至于制衡文臣武将，儿臣，儿臣……”

朱棣笑了笑，他为皇帝，想带兵征伐漠北，都需要一再向太子要钱充作军饷，以太子的性子，他上位后，武将们上哪捞功绩去，心生不满也属人之常情。

“想不到，就去问问朱阳吧，他依旧抛砖引玉了，朕也接了他的策略，明日塞外筑城，你得好好选个地址。”

朱高炽面露苦笑，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压力现在都到了他头上了。

“若是明日朝会拿不下来，可用此方法去问朱阳！”

朱高炽点点头，“儿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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