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在尸体前一番解释后，警备机动队也终于接到命令，和二人前往七层。

中川已经死在了楼下，初步判断是自杀，除了迫水和田村，没人相信东山的判断。

七层的监控大多惨遭磁铁屏蔽，只有被田村由香发现问题的那台保持工作。

调出来一看，只见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短发男人走出电梯，回头对着监控微微一笑。

东山正太郎咬牙切齿。

这家伙，竟然扮作自己的样子。

众人亦陷入惊愕之中，警备机动队开始对整个楼层进行全方位排查，但除了陷入昏厥的平田光夫外，并没有发现其他异常。

最终，搜查课的其余警员进场，这场闹剧才算是结束。

警备部门痛定思痛，高呼“上天入地必生擒之”，因为也轮不到他们破案，故而呼声最大。其余部门亦沉浸在被一人通关的迷茫和愤怒中。

夜间八点，机动队现场巡逻中，各队员分开行动。

一名队员佝偻着走进无人的角落，高楼和树荫投下的阴暗遮蔽了他的行踪。

霎时，他全身的重护具和枪支如同云雾消散般一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宽松的休闲服。

“人类还是有极限的。”

小泉夜云体力差点见底，在原地喘了好一会，自顾自嘟囔了一句。摸摸右手手背，才算是松了口气。

还行，勉强苟活。

他没有放松警惕，在仔细观察后，走出了管控范围，穿过霞关二丁目，坐车往足立区的家中去了。

小泉夜云原本打算昨天就把中川重信的事处理掉，没想到这人竟然甘愿放弃所有，直接跑到警视厅来了。

自己有那么可怕吗？

他早晨就在附近改变了几次身份，在观察到某个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走出大楼后，小泉夜云开始了行动。

无他，小泉听见有人叫他“警视监”。

警察的十阶级当中仅次于警视总监的存在，定员38人的高层领导之一。

小泉先是化身一名巡查，逐个屏蔽了一层的监控，随后以警视监的样子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楼内。

在刑事部溜达了一圈摸清情况后，他叫人给专门从事重案调查的搜查一课和组犯课打了诈骗电话，把即将和搜查进行对接的迫水浩三唤来，语重心长了一番。

尽管迫水也云里雾里，但经不住领导两句夸，这家伙就原形毕露，面红耳赤，嘴里只剩下了“保证完成任务”。

至于完成什么，他也不大清楚。他更不清楚的是，从这一刻开始，一口黑锅便静静躺在他的裤兜里。

迫水前脚进七层，小泉后脚跟来，一路黑屏。他就在七层其中一个房间，亲眼看着田村拿走自己的小道具。

作为策划者，他比任何人都预先知道戒严的发生。

提前通知东山二人，果然他们一开始行动就被机动队逮到。因为小泉的命令压根没有任何授权，全是口头通知。

他化身东山，在那台幸存的监控前留下“能奈我何”的笑容。打晕无防备的平田，一旁就是急的直掉眼泪的中川。

那拴在桌底的手铐经他用力，血染红了。

“放过我吧，求求您，求求您……”

中川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容貌变幻，成了另一个人，他完全不认识的人。

一位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吊梢眼少年。

不是大哥、不是弟弟、不是自己最喜欢的跟班和打手……他想到一个事实：迄今变化出的所有人都是他见过的。

他要死了。

这是怪物的本来面目！

知晓必死结局的中川停止了求饶，陷入一种癫狂式的愤怒当中，几近语无伦次。

随后，他甚至没有再度逃跑，在撕心裂肺中打开了窗户，自行了断。

听完小泉夜云的叙述，一个声音响起。

“人类哟，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叫他自尽的？”

发出声音的并不是人类。

小泉家的一角，古朴的石台上立着个迷你小屋，屋顶相当豪华，宛若宫殿。

月光洒落，木质小屋的活页门啪嗒一下打开了，一只小狐狸探出头来，小狗般抖了抖，无声地落在地上。

小狐狸眼睛水汪汪的，里面有闪亮的月光。它脖子上挂着神社里的注连绳，稻草做的绳结闪着金光。

小泉咽了口吐沫，反复告诫自己不要试图抚摸它。如果不是它指使自己，良好市民何至于此。

这就是个恶魔啊。

小狐狸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才是鬼。我是为了救你哦。回答我，你是怎么办到的？”

“我用你给我的能力变成他身边的人，对他进行死亡预告，几次下来，他就扛不住了。”

小泉夜云一五一十：“然后再变成中川让那些人回来陪他，他分辨不出来，开枪打死了好几个。最后一次，我逐个变化成那些被他亲手杀死的人，死状特凄惨那种。”

“然后他就跳楼了。”

“我只是让你杀了他，何必……你丫就是鬼吧，绝对是吧。”

狐狸一阵无语，不一会啪叽啪叽走到他身前，注连绳上的纸垂反重力地飘了起来。

它在原地使劲用力，毛发冲天，不知道在憋什么。

“努努努……”

“喂，就算是救命恩人在我家随地大小便也有点过分了。”

狐狸一抖，差点破功。但所幸仪式顺利，小泉夜云右手背上的黑色印记缓缓缩小，蜷成了拇指盖大小。

“呼——”小狐狸出了口气，扭头向小泉龇牙：“你丫的，差点出了狐命。”

“没听说过有神岔气死的。”

“凡人！”小狐狸急了，蹦的老高：“如果不是为了实现你的愿望，我管你死活，让你体内的鬼吃掉你好了！”

小泉夜云看了看右手背的黑色火烧痕迹，确实能感觉到身体比之前轻松许多，当下老老实实地五体投地，行了个大礼。

好歹是救命之恩。

三周前，他晚上路过神宫外苑时右手一阵剧痛，当时还没有反应，但到了第二天手背上便长出了黑色的火烧痕。随后迅速恶化，几乎长满了手背。

每到黄昏时刻，手背便有剧痛发生。一会像是火上烤，一会像是油锅炸，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把手剁掉。

大概一周前，夕阳如血。他疼痛难忍，勉强支撑着身体关好门窗，小泉疼地满地打滚，喊出声来。

太阳沉入地平线的那一刻，他终于再也忍不住，抽出事先准备好的斩骨刀，手机拨号119，就要下手。

他最后一次，向不知何处的神明乞求。

于是小狐狸逆着夕阳，敲响了客厅的推拉门。和他达成了用愿望换性命的契约。

简单来说，他向狐狸真诚发愿，事成之后狐狸可以取走他的愿望。

他随后便得知了，世上还有鬼神的存在，自家院子里就住着一位。而他正是被恶鬼缠身。

恶鬼极其强大，以至于小狐狸压根没办法直接解决。万幸它不知为何沉睡着，这种无意中对宿主的侵蚀多少可以缓解。

“嗯嗯，这样才对。”

小狐狸看着趴在地上的小泉夜云，很得意地抬起了头，随后嗅了嗅他：

“愿望越强烈、越纯粹，就越好吃。你现在就很香，香香的。”

沉默良久，小泉夜云吐出一句：

“我没想过杀他，但我不想死。”

说完他才发觉，抛开品行不谈，自己和中川重信没有分别，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类罢了。

更可笑的是，自己现在也算是个杀人犯了。

小狐狸凑过来用身体蹭了蹭他的脸颊，说道：

“神明渴望愿力，妖异渴望怨力。然而无论何种力量，都不能凭空产生，只能从人类身上获得。所以我们传播信仰，抑或为祸现世。”

小狐狸端坐在他脸旁，狐狸毛弄得他痒痒的。

“中川重信以贩卖麻药为主业，身上寄托的怨气甚至要大过很多妖怪。我把他的怨力喂给你身上的鬼了，看样子效果不错。”

小泉夜云苦笑道：“真被你害惨了。不过还好怨力的效果还不错，暂时也不痛了。”

狐狸见他一幅劫后余生的样子，泼了盆冷水：

“先别高兴得太早。这种方法无法长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鬼醒过来了会怎么样？”

小泉夜云心中大概有数，但沉默不语。

小狐狸自问自答：“他会占据你的躯壳。以你的面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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