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的折子刚送到司礼监,黄锦翻开一看,立刻明白了,吏部尚书李默显然是影响到了嘉靖。
大臣们重新荐举浙江督抚的折子送到司礼监汇总后,黄锦及时的做好了简报,将折子分类汇总送到了西苑永寿宫。
听完黄锦的汇报,嘉靖帝满意的笑了。
最终,嘉靖帝批准了大臣们的奏请,胡宗宪以右佥都御史巡抚浙江、杨宜以兵部右侍郎总督浙直,二人组成平倭新二人组。
消息传到了杭州。
胡宗宪默默的独自一个人在书房喝闷酒。
昧着良心上折子前、赵文华保证过浙江巡抚位置,赵文华同时还保证浙直总督不会再设、即便设也是由他兼任,这样过不了多久浙直总督的位置也是他的。
一把手喝二把手的区别,胡宗宪心里很清楚。
有浙直总督在浙江巡抚算不上一把手,胡宗宪闷闷不乐的核心就在于此。
二把手是干不了事的,朝廷的时局、张经和李天宠的遭遇都让胡宗宪更加认定一个道理,要想做事就要顺应潮流,不必理会这个潮流是否合理合法、哪怕是违背天理,先保住位置和小命才是重要的。
赵文华当然也不满意,更让他心生怨恨的是他这个干爹严阁老竟然没有推荐他出任浙直总督。
邓植被押回京城后,就被秘密的丢尽诏狱最里面的牢房,享受的还是单间待遇。
为了掩人耳目,朱希孝下令无关人等不得进出诏狱、只有三种情况下例外,陆炳的手令、朱希孝的手令,最重要的还是嘉靖帝的诏书。
内阁和三法司那些大人们的面子,在这不管用。
一连七天,邓植都被晾在一边,除了专门负责送饭的锦衣卫校尉准点送来些难以下咽的饭菜,邓植见不到任何活着的生物。
邓植的心理防线在寂寞中早已崩溃,陆炳和朱希孝等的就是邓植的崩溃。
为了一个邓植搭上了陆炳的长子性命,北镇抚司需要撬开邓植的嘴是不够的,关键是邓植要说出点锦衣卫想要的东西,陆经不能白死。
邓植终于见到第二个、第三个……活人了,而且是一次见到了四个。
刀疤脸和残耳朵一大早就给邓植套上袋子,扛进了诏狱角落里那个小审讯室。
除去袋子,邓植见到了熟人—上官辰,原本已经麻木的神经再一次紧张起来,佝偻着身躯缩成一团蹲在地上。
另一边、陆绪正在摆弄着刚刚烧旺的炭火,几个烙铁正冒着青烟。
屋子靠墙的一侧有一个窗户,窗户很小、窗台很高、高过人的头顶,昏暗的光线从窗户透进来。
窗户下面有张长条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刑具、另一面墙前面是一个木架子,上面的铁链子血迹斑斑,角落里还有一只大水缸。
邓植还未看完房间内的刑具,人就瘫软在地上。
刀疤脸和残耳朵不管这些,从地上将邓植架起来,三下五除二就将其吊在架子上。
“邓知县,这种地方没来过吧!”
刀疤脸主审、残耳朵充当书吏记录口供。
“回…回…大人…的话!下官不曾来过,大人说笑了。”
邓植说话开始哆嗦了,盐商家的公子哥显然是没吃过什么苦头。
“那就说说吧,把该说的都说出来!”刀疤脸逼了一步。
“大人!大人要下官说什么,请明示!”稍稍稳定了下情绪的邓植开始耍起了小心思,这大概是读书人的通病,也是人之常情,有几个不是这样不见棺材不落泪,有些见了棺材也不落泪。
“邓大人,你这是明知故问了!”刀疤脸说着走向那个摆满刑具的长条桌子。
邓植额头上上立刻渗出了颗颗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陆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看的邓植心里直发毛。
“师傅!咱们去外面,酒菜都备好了!”
上官辰笑了,“也好,咱们在这里,他们放不开手,知县大人,他们俩可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说与不说,知县大人自己掂量吧,别忘了,这里是诏狱!”
边说边随着陆绪朝外面走去,邓植的脸色顿时变的苍白起来,一点血色都见不到,带着哭腔喊,“大人,求求你们,别走,我说,我什么都说!”
陆绪没搭理他,这类野鸭子陆绪见识过不少,嘴吧再硬、北镇抚司也能把他给炖烂了。
“文明点,邓大人是读书人,烧点水吧,炭火浪费了怪可惜的!”
“是,大人!”刀疤脸心领神会。
陆绪和上官辰刚走出去,刀疤脸就转身拿起了烧的通红的烙铁。
邓植惊恐道,“大…大…大人,刚才千户他们没说让用这个啊!”
“我是个粗人,千户又不在,他又看不到,用不用,大爷说了算!”刀疤脸朝着烙铁上啐了口吐沫,嗞嗞声伴随着青烟,烙铁上一阵黑一阵红、让人不寒而栗。
“别!别!别!大哥,多少钱,说个数,我们邓家有钱,要多少都行!求求你,求你了!……”邓植哭腔中带着绝望,他终于意识到传说中诏狱的可怕。
“大爷对钱没兴趣!”刀疤脸拿着烙铁走近邓植,烙铁散发出的热气令人窒息。
“不要!不要啊!……”邓植生意越喊越弱,还未等刀疤脸走到身前,竟然头一垂晕了过去。
“真没见过世面,还没动手呢!”刀疤脸瞧着邓植、一脸的鄙夷。
“盐商家的公子哥儿嘛!弄醒他,给他烤烤火!”残耳朵一脸的奸笑。
刀疤脸竖起大拇指,“读过书的人真有办法,坏事都能变好事,还都这么文明!”
哗!一大盆冰冷的凉水泼在邓植头上。
邓植打了个冷战,醒了过来。
“大爷!别!别动手,求你了,要什么都成,我说,我全说!”醒来后邓植立刻大叫,通红的烙铁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知县大人,我们锦衣卫还是很人道的,我们可没动你一根手指头,可不能怪我们,是大人自己晕过去的,我们还好心好意的给大人弄醒!大人衣服湿了,还是要烤一烤,湿衣服穿着难受不是!”
刀疤脸说着和残耳朵一起抬起炭火盆架子放到了邓植眼皮子底下。
邓植身上湿透的衣服冒出阵阵的水蒸气。
全身上下感受到的那种湿热让邓植感觉自己要被蒸熟了、睁开眼看到的是烧的通红的烙铁。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呢?怕是只有邓植才知道有多难受了。
“知县大人,诏狱里阴冷潮湿,得给大人烤干衣服,稍不留神,大人生个病啥的可是很容易过去的,我们哥俩对你好不好!一没打你、二没骂你!”
“谢!谢谢两位大爷,谢谢,把火盆拿走好不好!”
“知县大人,这么做显得我们锦衣卫没人性,让人穿湿衣服,传出去有损我们锦衣卫的名声,不成,坚决不成!”
“求求大爷,求求你们了,把火盆拿走好不好!……”邓植的鼻子、眼泪已经混合在一起了。
“哎!都说读书人聪明,我咋感觉不到呢!”刀疤脸不理会邓植,开始和残耳朵聊天。
“老刀,你这话说的不对,哥哥我也算是读书人,哎,也对,可怜呢!连命都不要了!”残耳朵更狠更字字诛心,邓植听的是心惊肉跳。
“热!太热了,咱哥俩儿出去透透气把!”
“成,知县大人,我们哥俩儿去去就回,您什么时候衣服烤干了就吱一声,北镇抚司穷啊,炭要节省点用!”残耳朵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
要是这两个再出去,邓植怕是要被烤熟了。
这点邓植感受的到、也最怕,“大爷,我什么都说,求求大爷别走,我什么都说还不行吗!”
刀疤脸和残耳朵互相看了一眼,“知县大人,耍我们你可知道后果!”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全说,全说还不行吗!”
邓植竹筒倒豆子,一股脑的全说了。
归纳一下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邓植中举后在吏部排队,是其父邓茂材走了钦差大臣赵文华的路子才放了个嘉善知县,听说是送去了翠翠、绿珠两个顶级瘦马、外加一千两黄金。详情只有邓茂材知道的最清楚。
其二、邓植也真够倒霉的,到任没多久就遇到了倭匪,这且不说,还收到了钦差赵文华派人送来的口信儿,让其放王直一伙人进城躲避,邓植那里经历过这些事儿,再加上守城的罗仕信坚持,邓植心里一慌就弃城逃跑。
田州狼兵太狠了!倭匪碰上了硬茬子,不得不避开!
刀疤脸和残耳朵对视一笑,打心底里佩服张经调狼兵的决策。
王直?浙江传来的、报上来的不一直说是徐海么,甚至部分浙江官员还夸赞王直还协助平倭!
“你确定是王直?”刀疤脸和残耳朵对此都大为震惊。
“大爷,小的不敢撒谎,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邓植赌咒发誓。
刀疤脸对着邓植的脸看了又看,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出门去向陆绪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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