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按衙门后衙一处院子，平日里胡宗宪一直住在此处，正屋待客、东厢房是书房兼卧房。

胡宗宪是徽州府人，自从去年任浙江巡按后，家眷并未跟随来到杭州。

巧合的倭寇里有好些人也是徽州府人，比如说匪首王直、徐海。

正屋的桌子上摆着六碟精美的小菜，原本是两副碗筷、两壶酒，两个凳子，老管家已经让丫鬟给加了一个人的，保险起见，陪酒的侍女也统统撤下、换做老管家在一旁侍奉斟酒。

进屋后，赵文华当仁不让坐到了主位，胡宗宪和陆绪一左一右。

环顾屋内，只有老管家一人在伺候着，陆绪笑道：“胡大人，你这样招待赵大人可不对，京师谁人不知赵大人好风月善诗词、风流倜谠，怎么胡大人如此干巴巴的，赵大人怕是没兴致喝了！”

赵文华朝屋内四处看了一下，随即笑了，“胡大人太过小心了，千户是自家人，照旧吧。”

胡宗宪尴尬的笑道：“都是老管家自作主张，下官虽恪守官制，但也不至于如此。”说着转头对管家说，“还是让那些丫鬟们侍奉吧，顾叔您也累了暂且歇息一下吧！”原来胡宗宪的老管家姓顾。

陆绪大笑，“看来我还是惊扰了两位，惹的赵大人喝素酒了！”

胡宗宪装作不解，“何谓素？何谓荤？”看着胡宗宪装出的一脸疑惑，陆绪心中暗道，伯父说的果然没错，这些人都是戏精，若是今天来的是大哥，怕是连丫鬟侍奉也不会有了。

虽然心中很是瞧着胡宗宪不爽，陆绪还是哈哈大笑道：“这就要赵大人来解释了！”

赵文华此刻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大侄子，就别取笑叔了，京师那不是应酬嘛，大伙儿都那样！”说完端起酒杯，“喝酒、喝酒、别只顾说话，都忘记喝酒了！”

陆绪感觉套近乎似乎起了些作用，都变大侄子了。

赵文华心中痛骂着陆绪，通州码头的那些事，他已经知晓。毕竟是严嵩看中的干儿子，演戏功夫还是强的，强到陆绪觉察不到。

抿了一口，陆绪就赞道：“陈年的桂花酒！难得一见的好酒！看来是沾了赵大人的光！喝了这么好的酒，我就先透漏点两位的喜事，也好多喝点好酒。”

“大侄子、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赵文华脸色很平静，应该已经提前获悉了些事，严嵩必定会提前传书给他。

胡宗宪则不同，脸色有一丝紧张。

陆绪笑嘻嘻道，“临行前，陛下召见，恰好碰上了首辅大人，陛下特许我提前向二位传达！”

说了一半，陆绪举起酒杯，“陆绪借着二位大人的喜事、胡大人的美酒，敬二位大人！”

赵文华很给面子，十分配合，“大侄子辛苦了，首辅大人那里有没有要交代的？”

陆绪摇头，“首辅大人忙着处理大事，想必赵大人对京城的事也是清楚的。”

见赵文华打岔，胡宗宪有些忍不住，插话问道，“千户大人，陛下准许传达的是什么消息？”

陆绪笑着说，“胡大人莫急，我这就说。”

清了清嗓子，陆绪开始根据嘉靖帝的半玩笑话，将那天永寿宫无意中听到的复述一遍。

“赵大人暂时署理浙直总督负责平倭，吏部的文书也就这几日就会到达；另外陛下让两位大人将浙江的情况写个折子递上去，首辅大说胡大人官职不大却深得陛下信任、前途不可限量！”

赵文华听完哈哈大笑，“胡大人，首辅大人很欣赏你，胡大人前途坦荡！”

陆绪也笑道，“赵大人怕是不久后会正式接任浙直总督了，陛下对赵大人真是关爱有加！”

赵文华举杯致谢，“谢千户带来好消息！”

一直没机会插话的胡宗宪连忙凑上来，“恭喜大人署理总督！”

赵文华一副踌躇满志得意洋洋的样子，“胡大人，瞧又被我猜中了吧，若是等到陛下下诏再上折子，黄花菜都凉了！”

“大人高瞻远瞩，宗宪佩服，愿唯大人马首是瞻！”胡宗宪表现的很谦卑。

陆绪干脆将胡宗宪想说不敢说的话说了出来，“赵大人，荣升总督莫忘记提携胡大人，总不能喝了人家的美酒不表示表示吧！”

赵文华冷不防被陆绪搞了这么一遭，还真有些不适应。

胡宗宪还是很聪明的，见陆绪起了个头，连忙举杯，“宗宪谢二位大人！宗宪愿效犬马，为总督大人分忧，愿总督大人早日平定倭患，再立奇功！”

“如此日后入阁拜相指日可待！恭喜赵大人、贺喜赵大人。”陆绪半是讥讽半是恭维，好在赵文华未听明白。

两个人恭维的话很是受用，赵文华得意洋洋，“好说！好说，都是自家兄弟。胡大人啊，这下你知道本大人的厉害了吧，若是你等到今日再给陛下上折子，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莫非大人高瞻远瞩，已经预料到陛下会……”陆绪佯装着不明白怎么回事的样子，心中暗暗吃惊，临行前裕王的侍读高拱悄悄的见过陆炳，二人一致认为胡宗宪虽奸猾却不是那么好被严嵩拉拢的，二人千叮咛万嘱咐，要陆绪去见见胡宗宪摸摸底。瞧着赵文华话里话外的语气，胡宗宪怕是已经依附于严党、至少和赵文华走到一起、狼狈为奸、为害浙江，怕是少不了他的一份儿。

人得意时候会放松警惕，赵文华更是如此。

见陆绪不明白，自负的说道，“昨个儿，我费了好大劲儿，才劝说胡大人在联名折子上署名，已经递上去了，再过两日陛下就能看到！”

转头又半是教训半是自得，对着胡宗宪就是一通自夸，“胡大人，瞧，一切尽在掌控，听我的没错，我早就要你我联名上折子，可不能等到陛下催促；咱们做臣子的要上仰圣意、下体黎民，为陛下分忧，这可是咱们做臣子的本分！”

胡宗宪脸色微微的一阵子白一阵子红，有些尴尬，“赵大人教训的是，宗宪受教了！”

陆绪瞧得出来，胡宗宪似乎有些失望，还未等陆绪想好怎么去挑唆一句，赵文华倒是先安慰起胡宗宪来，“胡大人，别那么心急，当着千户得面，此事一结，浙江巡抚的位置就是你的！”

陆绪赶紧举杯，“胡大人，赵大人这可是拿你当亲兄弟！咱们一块敬赵大人，望赵大人日后莫忘也提携一下，不能只提携胡大人一人！”

赵文华很高兴，酒下肚后，眯着眼，“大侄子，你说笑了，有你伯父督帅在，你愁什么！”

还未等陆绪张口，赵文华又一脸喜色，指着陆绪说道，“大侄子，你不厚道，尽说些不疼不痒的，大喜事你没说。”

不仅陆绪不明白，就连胡宗宪也想不透，还能有什么更大的喜事。

见两人都瞧着自己，赵文华哈哈大笑，“浙江督抚怕是今日押解进京吧，这难道不是件大喜事！”

陆绪装出恍然大悟样子，“哎，原来两位和浙江的督抚有些矛盾呀，我当是什么事呢！对于我们锦衣卫来说就是奉旨办差，算不上什么，我们就是办差、办差！”

胡宗宪不敢附和着赵文华，又不敢不附和惹怒赵文华，陆绪在眼前让其顾忌了很多，但陆绪的话若是传到京城，对于他和赵文华来说可就是祸事了。

按陆绪的说法，两人为督抚下狱而高兴莫不是与督抚皆有隙，那上折子也是出于私人恩怨了、因私怨构陷督抚重臣可是大罪。

“千户大人，玩笑！赵大人在开玩笑呢，自从赵大人来到浙江、殚精竭虑督促浙江上下合力平倭，那里会和督抚结怨，若是有也是大家对于平倭见解不同罢了！”

胡宗宪还是相当的狡黠，如此一说，反倒提醒了赵文华。

“大侄子，我开玩笑呢，别当真，我的意思是，浙江以后可以全力平倭了，对于浙江百姓来说难道不是件大喜事！”赵文华也为自己辩白。

“二位大人不信我，怕我告密！胡大人还真是小心谨慎，佩服！佩服！”陆绪也不是省油灯，既然如此何不趁机挑拨一下也好。

赵文华原本就认为胡宗宪太过谨慎，听陆绪一说，朝胡宗宪说道，“胡大人，这是我家大侄子，用不着那么谨慎，自家人，还不给千户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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