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顺天府通州城郊的漕运码头上，两拨人正在打斗，力夫们纷纷躲避，码头上一片混乱。

槽帮通州分舵舵主陶霖气哄哄的朝码头赶去。

自开槽以来，通州码头一直忙碌，就连仲夏的炙热天儿也是如此，关系到京师供给，通州码头上的治安一直备受重视，鲜见有人敢在此寻衅滋事。

大中午的被几个身份不明的人挑了场子，影响了船只的装卸，这还了得，陶霖要来看看是何方圣神敢在通州漕运码头撒野。

“舵主，就在前面，那些人功夫了得，兄弟们挡不住。”见陶霖来了，槽帮在码头上的一个小头目连忙迎了上去，接过马缰绳。

顺着小头目手指方向，码头上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个圈儿。

“咱们兄弟伤了几个？”路上陶霖就大概想好了对策，若是确认是官府的人就好办了，协助官府拿人就是，送个人情以后也好有个情面不是。

“伤了七八个、都是轻伤，那些人来头好像都不小，最后来的好像还真是锦衣卫。”

“这下麻烦了，锦衣卫也搅合进来了，是锦衣卫在抓人？”

“舵主，锦衣卫好像在打抱不平，奇了怪，锦衣卫也行侠仗义了。”

原来是锦衣卫的私事，陶霖有些头大，四下一看，码头上的槽帮弟兄们都瞧着自己，只得硬着头皮朝人群走去。

人群中围着七个人，四个大汉对付两男一女，女的年岁不大大约有十六七岁，左肩已经负伤，鲜血不断的渗出来，因此中年男人不得不分神照顾她，剩下那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敌四，倒也不落下风。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动私刑，眼里还有王法吗？”年轻人手持的是锦衣卫的绣春刀，一边挥刀一边喝道，一时间四名大汉竟然对此毫无办法。

四个大汉肆意狂妄的大笑，“爷是是奉了顺天府的令前来拿人，识相的赶紧让开！”

“拿出顺天府的官凭腰牌才算数，换点新鲜的！冒充管家人你是找死，这事锦衣卫管了，识相的赶紧滚！”年轻人丝毫不客气，既然身份已经露了，索性直接甩出锦衣卫的名头。

只可惜，四个大汉对锦衣卫并不惧，为首的那个阴阳怪气冷笑道，“别人怕你们锦衣卫，大爷可不怕，告诉你也无妨，大爷是给小阁老办差的，知趣的就把那丫头交出来！”

刚扒开人群走进去，陶霖就听到双方的对话，原本想进去帮锦衣卫拿人，瞬间改变了主意。

两边都惹不起，不如报官让官府去瞧着办吧，只要不影响他码头上的生意就成。

陶霖悄悄的退了回来，招手让小头目赶紧报官。

“舵主，咱们地盘上的事，报官不合适吧？”小头目有些不解。

“废什么话，赶紧去，兄弟们都没法干活了，都指着钱买米呢，赶紧去！”

小头目一脸的茫然，一步三回头朝通州城走去。

“赶紧的，你磨蹭什么，跑起来！你个废物，奶奶的，爷说话不管用是不是！”陶霖突然暴怒起来。

小头目赶紧一溜烟的跑了。

小头目刚消失，就听见城门方向传来马蹄声，不大工夫，一队足足有十多人身着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缇骑冲了过来，人还未到，就大声喊道，“闪开，都闪开，北镇抚司办差！无关人等闪开！”

原本围观的人群见锦衣卫缇骑，四散躲避、一哄而散。

领头的缇骑是个百户，跳下马不由分说指挥着手下将四个大汉团团围住。

“锦衣卫北镇抚司，识趣点的都把刀扔了，蹲在地上！”百户掏出腰牌对着四人凶巴巴的吼道。

随着锦衣卫缇骑赶到，形势局面陡然大变，中年人扶着女孩走道一边，年轻的那个也顺势抽身出来，百户见两人手中的刀是绣春刀，未加阻拦，走到两人面前揖手施礼，“北镇抚司百户沈祥，敢问方才可是二位发出的讯号？”

两个人并不说话，各自从怀里摸出腰牌递给百户。

百户看罢立刻跪地叩头，“原来是两位千户大人，沈祥死罪，请千户大人吩咐，小的立刻去办！”

那个年轻的千户嘴角轻轻一动，脸上满是杀气，“把他们都带回去，拒捕者格杀勿论！”

四个大汉听道年轻千户如此说，有些不屑，为首的大汉依旧阴阳怪气，“大爷可是替小阁老办差，你们可要掂量些，考虑清楚！”

中年千户开口说道，“那来的江湖骗子，打小阁老的名号当街行凶杀人，你说是就是，有何凭据？小阁老一向声名高洁，那容得下贼子们这样玷污，全部拿下，替小阁老出了这口气！”

一席话说的为首的大汉愣住了，即便真是小阁老严世蕃指使，这种事儿能公开乱说么，要是给拿住送到严世蕃面前怕也是必死无疑。

只能说四个大汉平日里狂妄惯了，蠢到不能再蠢还不自知。

中年千户的话显然是戳到了四人的痛处，若是被拿了去，即便交还给小阁老也难逃一死。

见四个大汉不敢再吭声，年轻千户催促道，“动手，活的不行死的也好，一齐上！”

见锦衣卫要下狠手，四个大汉叫苦不迭，后悔不已，互相使了个眼色，手中的刀舞动的一片白光，瞅准一个薄弱方向、不顾身上的伤拼死杀了出去。

锦衣卫的缇骑们那里肯放过，追了上去。

中年千户对总旗说道，“算了，别追了，让兄弟们回来吧！”

一旁的陶霖看的是一身冷汗，两个锦衣卫千户为了一个小丫头和严世蕃的狗腿子干起来了，幸亏刚才没有露头，要不就麻烦了。

北安门文昌宫胡同深处的一条小胡同里，是锦衣卫千户上官辰的家，在执掌经历司之前，上官辰曾长期在北镇抚司供职。

自五年前沈炼弹劾严嵩被流放后，陆炳就将一批人调到了较为闲散的位置，其中包括上官辰。

上官辰以千户身份掌管锦衣卫经历司，徒弟陆绪去年刚刚升为千户，不起眼的经历司同时存在两大千户，在经历司历史上还不曾有过。

陆炳用这种方式告诉手下那些性格耿直的，先忍着，别硬来、别惹事。

“上官叔叔！”罗青哭的很伤心，“我爹他冤呐！知县邓植连声招呼都不打，从西门弃城逃走，这且不说，还带走了守军，倭匪一下子就进了嘉善城，我爹他们困在东门，最后全死了！……”

上官辰和罗仕信都是八年前曾铣案受牵连被降职的军官，不同的是，上官辰被锦衣卫督帅陆炳看中，又升至千户，罗仕信则被调往浙江老家到死仍是个百户。

“好孩子！不哭了，先在叔叔这里住下。”

“上官叔叔，我爹都死了他们还不肯放过，将一切都推给了我爹，邓植倒成了忠勇守城的了！”罗青每每想起这件事，非常的愤怒。

“上官叔叔，这都是浙江巡按御史胡宗宪和钦差赵文华诬陷我爹的，西门有不少大户跟着邓植一块儿逃走，要不也不会全县百姓都知道是邓植弃城，可朝廷只信那些奸贼的话、没有一个敢说真相的人出来为我爹说句话……”

不仅仅是上官辰，一旁站立的陆绪也是非常纳闷，这件事京师知道的人很多，还牵扯到浙江巡抚李天宠、浙直总督张经，嘉靖皇帝已经怒火中烧了，或许不久浙江督抚就会换人。

“师傅！”陆绪插了一句，“很明显，有人怕她进京告状戳破真相，通州码头上截杀，看来是下了血本的，这件事要不要向上报告？”

上官辰抬头看了看徒弟，从陆绪嘴中说出这些话，看来自己的这个徒儿又成熟了些，令他颇感欣慰，但背后是严世蕃，明摆着是为赵文华擦屁股，告诉陆炳又如何，皇上信任严嵩，又能怎样！

“哎！”上官辰长叹一声，“再等等看吧，也许你叔父早就知道了，要不北镇抚司今天怎么在通州码头有那么多人。”

见陆绪不解，上官辰补了一句，“也许很快你叔父就会找你的！”

罗青有些失望，“上官叔叔，难道我爹真的要含冤于九泉之下了？”

上官辰喃喃自语道，“不会的，不会的，天道终究还是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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