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查证(1 / 1)钟书舍人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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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名将谢玄的孙子谢灵运是著名文学家、山水诗祖,袭封为康乐公。他被贬广州暂居之地得名康乐村。从90年代中大布匹市场的崛起,康乐村的出租屋就陆陆续续被改造成了制衣小作坊,制衣厂加起来有好几千家,每天进出货物数万吨。成为了广州地区制衣业最大的聚集地之一。这里常住村民不到300人,但居住人口却达四五万。康乐大街之繁华是广州其他地方所未见过的,因此有“小香港”之称。

康乐大街边,周永清嘴巴张的老大,“啊”的一声,将叠加在一起的四个锅盔咬下一大口,发出一声“嗯!真香”后,开始“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果然是三步一个小工厂、小作坊的黄金村啊!

巷子前后左右环绕房,抬头一线天,乱七八糟的电线、网线、窗户雨棚。裁剪、缝纫、包扣、熨烫、印花、打鸡眼、钉珠的闪光招牌随处可见,比棠溪更拥挤,布碎垃圾更多,空气里弥漫着肉眼可见的纤维!环卫工人晚上还清理垃圾真是辛苦啊!不过就是嘴里骂骂咧咧地随随便便问候垃圾倾倒者的祖宗十八代不太友好。

街边的摊贩做着各种美食,制衣人挽着编织袋行色匆匆,电动车、摩托车、三轮车、铁板三轮车瞄准空位穿插其间,几辆小货车讨不到便宜被塞在了路边,看来素质很高没有骂街,想必已经习惯了,他明白他不是一个人在堵车!人声、车轮声、喇叭声、缝纫机、绣花机、专机的混响效果不错。

每个人都像游鱼一样在拼搏进取,我也不能做闲鱼了,我哋这帮打工仔,一定要争返啖气!”(争返啖气:粤语,争口气)

点评完后,他正准备离开,突然看见路边一间缩水厂的老板揪着一个客户的衣领,要求结去年的账。

“打他!打他!别放过老赖!”

马路上各种老司机看热闹不嫌事大,按着喇叭呐喊助威。那个客户立马认怂给了钱。见没动手,围观吃瓜群众传出一片失望的叹息声。

“好样的!在暴力讨薪之前就做出了正确的抉择!”周永清赞许地点了点头。

一个小孩拿着金属纽扣在路旁的一辆小汽车上划了一条痕迹,冲周永清吐了吐舌头,唱道:“什么是快乐星球,如果你想知道什么是快乐星球的话,我现在就带你研究!”他唱完跑进了一条巷子。

“我研究你奶奶个腿!真想揪住着熊孩子的耳朵,好好教育一番,可惜家长惹不起啊!”周永清想起上次棠溪牌坊陆小秋孔武有力的舅舅。

这时,车主从一个裁床走出,看见划花的车,怒气冲冲地向离车最近的一个卖臭豆腐的小摊贩索要赔偿,两人撕扯在一起。

“哎!城中村阳光下隐藏的恶习,灯光下都展现的一清二楚啊!”周永清感叹。

突然马路上传来砰的声响,一辆摩的和铁板三轮车重重地撞在一起。两名司机开始怒吼着飙起脏话。

铁板三轮车是中大、康乐和鹭江最多的车辆,车后面就一块铁板没有挡板,铁板四角都有一个孔,里面插着又粗又长的钢管,用来阻挡布料滑落,加上绑绳,可以运送三人多高的布料,是除了货车和大面包车之外,运送布料最多的车辆。

突然,铁板三轮车司机走到后面拔出一根钢管。这气势好比《大话西游》里“桃花过处,寸草不生,金钱落地,人头不保”的春十三娘。摩的司机见势不妙朝路边冲去。其他车辆行人也纷纷避让,生怕殃及池鱼。

“打架拖货两不误,中大不允许有这么牛逼的车存在!”周永清嘀咕道。

两人相互追逐,在街道两边打着转,摩的司机还不想丢掉自己吃饭的家伙,几次想去骑上它心爱的小摩托。可是奔跑速度有限,拉不开距离,摩托车还没扶起来,三轮车司机就追上来了。

这时,一个背着音响,拄着单拐,皮肤黝黑的残疾人缓缓走来,手里拿着话筒,唱着陈星的《离家的孩子》。

离家的孩子流浪在外边

没有那好衣裳也没有好烟

好不容易找份工作辛勤把活干

心里头淌着泪脸上流着汗

……

“黑哥救我!”

摩的司机像是看见救星,赶紧朝残疾人冲来,躲到其身后。

三轮车司机拿着钢管冲了过来,叫嚣道:“死瘸子,赶紧让开,别多管闲事!”

“你想怎样?”残疾人淡定道。

“我的车被撞了,要么赔100,要么打断他一只手!”三轮车司机说道。

残疾人波澜不惊地伸出一只手。

“这是你自找的!”三轮车司机咬牙砸下,钢管在离手一公分出停下。他大吼道:“换另一只手!”

残疾人换手拄拐,泰然自若地伸出另一只手。钢管再次停下。

“我让你把头伸出来!”

头伸了出来,下落的钢管又停下了。

“你当我傻啊!传出去别人说我欺负老弱病残!死瘸子赶紧起开!”说着三轮车司机准备绕过去。

残疾人突然放下音箱,拿着话筒喊了两嗓子:“殴打残疾人啦!殴打残疾人啦!”说完就躺地上全身抽搐,口吐白沫。

“算你狠!”

面对如此精湛的演技,三轮车司机撂下一句话后跑开了。

“牛逼啊!”周永清敬佩道,“这就像外地人奋斗一辈子,也抵不过广州本地人几套房!先天优势永远大于后天努力!”

“查暂住证啦——!”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好家伙!顿时,街道上人群四下逃窜。

周永清摸了摸口袋,坏了,棠溪办的的暂住证在逃跑中弄丢了。他赶紧朝左手边最近的巷子内跑去,那个卖臭豆腐的商贩也推着车冲了进来。

“兄弟,你也没暂住证啊?”周永清问。

“这不重要,你看后面!”小摊贩说。

周永清回头往巷子外望了一眼,一群灰马甲治安队正在查证,一群黄马甲城管正在查五类车。

“是不让摆摊吗?”周永清佩服得五体投地。

“晚上12点以后才可以出摊的!”摊贩加快推车脚步。

来到一个岔路口,摊贩将车推到一个垃圾桶附近,拿出一块黑布将其盖住,然后对周永清说:“兄弟,分开跑安全点啊!”说完他就朝右边岔路跑去。

他赶紧追上摊贩。“兄弟,我这块不熟啊!你摆摊应该比较熟悉地形,给指条路啊!”

“我哪有路啊!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补个暂住证不就完了!”摊贩有些不耐烦道。

“我的掉了,明天会去补办的,可是现在查到没有要罚款的!”

“关我啥事?”

“我知道谁划的车。”

“真的?

那人就住这巷子口附近!”

“行!你跟我来!”

摊贩领着周永清七弯八拐来到两栋高楼的之间墙缝处,他掰开了两米多高的一堵墙,周永清仔细查看原来是一块涂砖头图案的木头。

“果然,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周永清感慨了一句,先转进墙缝。摊贩正准备用木头堵住出口时,刚才打架的两个司机也冲过来。

“徐哥,等等,还有人!”

“你俩这是?”

“别提了,待会再说!”

两个司机拼命将周永清往里面挤,周永清往里面挪动时隐隐约约看见还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两人又将他往外挤。

摊贩徐哥朝里面问道:“谁在里面?”

“大哥,是我和阿宇,刚在附近吃宵夜!”矮个男子说。

“这地方太挤了,侧着身子都难受,老大,怎么带这么多人来?”高个男子说道。

“我觉得挺宽敞啊!胖有胖的风采,瘦有瘦的魅力!”周永清侧着身子打趣道。

“嘘——别说话!”徐哥压低声音道。

外面脚步声来来回回好多次。几人相互捂住了对方的嘴吧,以免对方发出声音。

两个治安队员站在墙缝外抽烟聊天。

“怎么,昨晚没睡好?”

“别提了,我老婆前几天在饭馆里手机被偷了,这几天一直吵着我给他找回来!烦死了!”

“村里那几伙小偷去问了吗?”

“问了,没消息?”

“你可以去找道哥帮帮忙啊!”

“我就一个小喽啰,人家根本不鸟!”

“诶,你可以问问张长青啊!他消息挺灵通的!”

“他不是飞车党吗?”

“反正那小子路子多,消息灵通!”

“行,有他手机号吗?我打个电话问问。”

“有,这里!”

听到这里,身边矮个男赶紧掏出手机,将手机关机。手机亮屏的一瞬间,周永清认出是自己塘西被抢的摩托罗拉,欲伸手去夺回手机,对方反应敏捷,迅速挪开晃动几下手臂,将手机放回口袋。

待外面两人离开后,6人在里面待了好一会才从墙缝里出来。

“你还我手机!”周永清大叫一声,和矮个子撕扯在一块。

高个子从后面扼住周永清脖子,“快放开我二哥!”

“二弟,三弟,且慢,我还有话问他!”摊主过来一边解围一边问,“兄弟,车子是谁划的!”

“让你二弟把抢我的手机还我,我就告诉你!”

四个人撕扯到一块。

摩的司机见状,叹息道:“我还想着大家同一个墙缝里避过难,提议结拜成异性兄弟,这些没搞头了!”

三轮车司机也感叹道:“哎,车被缴了,真是怕死碰上送葬的——倒霉透了!”

摩的司机笑道:“我才是宅子里开煤铺——倒煤到家了!你那铁板三路车到处横冲直撞,后面插着打架的钢管,被缴了活该!可惜了我的摩托车!”

三轮车司机怒道:“嘿!你那摩托还不是到处乱飙车,乱宰客,被缴了也活该!”

两个司机也扭打在一块。赤手空拳,摩的司机依旧不敌,他向摊贩求救。“徐哥,赶紧过来帮忙!”

撕扯中摊贩不耐烦道:“阿贵,没看我忙正事吗?”

摩的司机接着央求道:“你先救我啊!你别忘了,你的摊位可是黑哥帮你找的,你答应他帮衬我的!”

摊贩无奈道:“其他忙可以帮,打架我帮不了你!”

和周永清撕扯的矮个男子,腾出一只手薅住三轮车司机的头发将两人拉入四人阵营,调侃道:“大哥,反正够乱,大家一起团战,我来帮你还人情!”

六个人开始转圈,在一个漆黑的巷子岔路上一顿混乱的拳脚后,大家都鼻青脸肿地出了巷子。周永清要回机身多出开裂的手机,告诉了摊贩熊孩子的事情。不打不相识,他也知道了几人的名字。摊贩叫徐茂宁,矮个男叫张长青,高个男叫邓飞宇,三人是河南老乡,关系不错。摩的司机叫张常贵,湖南人,三轮车司机叫赵福荣,山西人,两人关系恶劣。

徐茂宁现行离开,找熊孩子家长理论去了。剩下几个人在一个报刊亭前相互招呼一声,准备各自散去。

一个记者从报刊亭背面突然走出来,将话筒抵在周永清脸上。“暂住证在劳动就业、医疗保险、子女教育、租赁房屋、购车购房等方面都需要用到,请问你办证了吗?”

周永清刚想发作,认出是小报记者赵铁柱,给了他几分薄面,答道:“我不小心掉了,明天会补办的!”

“也就是说,你是无身份证、无暂住证、无用工证明的三无人员喽!”

“别瞎说,我有身份证的!”周永清赶紧掏出身份证,看见旁边的摄影师又换回了张春林,诧异道:“你俩不是闹矛盾的吗?现在和好啦?”

赵铁柱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将话筒对向张常贵。“请问你办证了吗?”

张常贵转身用口水抹了一下头发,转过来对着镜头,掏出别再腰间的报纸,不自然地朗诵道:“我的放家里了,你知道的,我们司机平时容易流汗,我怕暂住证汗湿。我们司机,不论清晨黄昏,不论寒冬酷暑,晨曦微露时,我们已经踏上旅途,夜幕降临时,我们仍未停歇,我们有娴熟的驾驶技术,有丰富的道路经验,有认真的操作态度,热情地服务好每一名顾客……”

赵铁柱见对方滔滔不绝,赶紧将话筒递向转头准备离开赵福荣。“请问你办证了吗?”

赵福荣头歪向一边,不自然道:“我的也放家里了!”

“你撒谎!”赵铁柱大声说道:“上次进派出所,你说身份证早就掉了,还没回家补办。查男不查女,查长不查短,查花不查净。你这带把的,头发快披肩,胳膊上还纹梅花,查暂住证你肯定要罚款。”

赵福荣转过头怒道:“我说,你这个小报记者没完没了是吧?不就是上次不小心刮了你一件衬衫,还咬住我不放了是吧,脑子缺根弦!”

此刻,赵福荣眼里闪着熔金焚铁的怒火,赵铁柱眼里射出冰冻三尺的严寒,四目相对之间,赤犬和青雉的大战一触即发。周永清处于冰火两重天之中,欲罢不能,他很快也记起上次中大,赵福荣和赵铁柱的恩怨。赵春林这里没有落井下石,关掉摄像机过来劝解。

张长青和邓飞宇刚在报刊亭悠闲地吹着口哨,看着报纸,突然转身加入战斗。

张常贵过来劝解,“喂,你们仨干嘛呢?我还想多上几个镜头了!”

“你看报刊亭中间都市小报!”张长青说道。

张常贵看了一眼报纸,也叫嚣着上去围殴赵铁柱和张春林。

“你们这是干嘛呢?吃饭睡觉打豆豆?”周永清疑惑地看向报刊,原来赵铁柱报道了飞车党事件,细数五类车的危害。他接着往下看,眼睛死死盯着一篇名为“落跑的嫖客”的消息:棠溪某宾馆,两名嫖客不付账后遁逃,两小姐率众皮条客和保安在公路上追逐讨债……记者赵铁柱。旁边插图是他和那个摄影师在铁路上奔跑,面部扭曲,张着嘴巴吐着舌头,四肢不协调甩着,活像两个二傻子。

“你个混蛋,你这写得什么鬼东西!配的什么鬼图!你作为记者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呢?真实!要真实!我的一世英名、一世清白、光辉灿烂的一生要毁在你手里,我掐死你!”

周永清冲进团战人群,掐着赵铁柱的脖子摇晃着,试图唤醒他身为记者的良知。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赵铁柱,指着远处说道:“快看!治安队又来查证了!”

周永清几人看见远处的人,赶紧分散着朝巷子里跑去……

来到周乐的出租屋时,周永清被横放在巷子中间的一辆拖车绊倒,一只脚手扭伤。原本该去学习打版的他,却躺在伤筋动骨的一百天的床上虚度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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