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庆市，火车北站，冬季某天的下午6点左右。

江耀文独自坐在车站广场边的长椅上，已经在此枯等了一天。

裤兜里的手机不时便传来阵阵铃声，但他丝毫不予理会，而是双手捧着刚买的煎饼果子，小口地吃着。

他都已经快饿一天了，不吃点东西确实不行。

可他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车站周边的餐馆那么难吃就算了，小摊贩的手艺也不怎么行。”

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江耀文便将手里才吃了一半的煎饼果子，丢进了座椅旁边的垃圾桶，然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

快过年了，一个个远去归来的旅客，都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脸上则一半是旅途的疲惫，一半是归乡的喜悦。

在他眼前，时不时便有归乡的人，与在此等候的亲朋密友欢喜地拥抱在一起。

江耀文也在等人。

一年前就约好了的。

一年前的今天，他要在此迎接他的女友芮可可，然后第一次共同回到他老家过年。

就快到了吧？

早该到了的。

从早上9点开始，到现在已经快下午6点，整个白天，江耀文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坐在长椅上等待。

但他坐等右等，没能等来那张熟悉的笑脸。

他等的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江耀文伸直双腿仰面背靠在长椅上，睁大双眼死死盯着除了黑暗一无所有的天空，紧咬着嘴唇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可可，如果当时我没有同意你去西川，该有多好？”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他口中的可可也不能给他回答。

就在一年前，西川某个不知名山谷里的一场泥石流，带走了这个曾经陪伴他走过整个青春的女人。

也带走了他的七魂六魄。

一年多一点的时间，没有抹平他心底的伤痛和不舍，反倒是让思念折磨得他魂不守舍。

一年后，在这个俩人曾经约定好的时间，他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这个车站。

只是，这个他一次次接到女友芮可可的地方，再也给不了他与恋人久别重逢的喜悦。

他心底比谁都明白，翘班过来守了这一天，其实都只是徒劳罢了。

都只是徒劳罢了。

该走了，他必须回到现实的世界去。

领导都打一天的电话了，公司到年底很忙的。

“对不起，我今天心情有些不好，实在是没法来上班，让您担心了。明天我会准时到公司，手里落下的工作我也会尽快赶上进度的。”

给领导发完这样一条消息，起身还没走几步，江耀文又呆立在了原地。

路边那间奶茶店，在他耳畔不停传来“第二杯半价”的广告声。

站在人群中踌躇了老半天，最终他还是决定走进这家熟悉的奶茶店。

“原味。”

江耀文头也不抬地冲着柜台里面说道，然后掏出手机打算付款。

屏幕刚亮起，他就愣住了。

手机锁屏壁纸是一张他和芮可可的照片，芮可可骑在他的背上用双手箍着他的脖子，眼神恶狠狠的，仿佛要置他于死地，而他则吐出舌头扮鬼脸，装作一副喘不过气的样子。

伸出另一只手在屏幕上摩挲了一会儿，江耀文忽然微微一笑。

“第二杯半价，不买就亏大了。”

他将芮可可时常对他说的这句话，小声重复了一遍，仿佛芮可可此刻就在他的身边。

“先生，您的奶茶。”回应江耀文的，只有店员提醒奶茶已经做好的声音。

“谢谢。”江耀文冲着店员礼貌地笑了笑。

回到广场边的长椅上坐下，江耀文捧着热乎的奶茶，大口地吮吸着。喝完一杯，又将吸管插进了另外一杯。

奶茶的口感一如往常那样清新，没有添加其他的配料，仅凭清香浓郁的茶配上香醇顺滑的奶，就搭配出芮可可钟爱的味道。

就像她本人一样。

“就像你一样。”

江耀文用力嘬着吸管，逐渐哽咽出声。眼角的泪水再也阻拦不住，趁着他不注意奔涌而出。

成年后第一次，江耀文流出了眼泪。

一年了，压抑的情绪总算在此刻爆发。

没了最初的震惊和歇斯底里，泪水刚刚划过他的眼角，便迅速在寒风中失去了余温。

天已经黑了，没人看见，也没人在乎，这个广场边上的年轻人究竟是为何泣不成声。

江耀文不知道又等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又是怎样上了出租车，更没听见在半路时司机师傅关心的询问。

戴着耳机靠在车窗上，看着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他只觉得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出租车还远远没抵达目的地，江耀文便喊师傅停下。

附近就是芮可可曾经就读的Z大，也是他曾经来过无数次的地方，所以他想下车去看看。

学校早已经放假，路灯下除了他再没其他行人。

形单影只的江耀文自顾自地爬上一个坡道，然后迈步走上转角的人行道，耳朵里只听见循环播放着的那首《forever at your feet永远相随》。

For your kisses sweeter than milk.

只为你比牛奶更甜蜜的吻。

And your touch that"s softer than silk

比蚕丝更温柔的拥抱。

For your treasures I will be.

为了最宝贵的你。

Forever at your feet.

我愿永远与你相随。

......

悠扬的歌声带着些许显得漫不经心的暖意，稍稍抚慰了他如这个寒夜一般冰冷的心。

就在他听着歌刚走到人行道中间时，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忽然响起。

一辆满载的渣土车，正从不远处向他疾驰而来，亮得刺眼的大灯让江耀文下意识地抬起手去遮挡。

但江耀文没有赶紧向一旁闪躲，而是很平静地转过头看向了前方。

“明明是绿灯......”

“算了，不计较了。”

心如止水地站在原地，江耀文这一次没有被人放鸽子，而是如愿迎来了预想中的撞击。

温热的血液逐渐模糊了视野，在缓缓闭上双眼之前，他用力地挤出了最后一丝笑容。

“可可，你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我来找你了哦。”

Forever at your feet.

我愿永远与你相随。

回应他的只有熟悉的歌声。

“如果有来生，我愿永远与你相随。”

在血泊中，江耀文总算得到解脱，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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